第89章 破局之纸(1/2)
渭水奔流,带着关中平原的泥土气息,日夜不息。王泽站在河畔一处简陋的民间纸坊外,看着那依靠水流驱动、笨重起伏的木质捣臼,反复捶打着浸泡过的麻絮与树皮,水花四溅,匠人赤膊在弥漫着腐植质酸臭的工棚里忙碌。效率低下,环境恶劣,产出的纸张也粗糙厚薄不均,仅供日常包裹或廉价书写之用。
“老丈,以此法,一日能出多少纸?”王泽询问陪同的坊主,一位手上布满裂口和老茧的老者。
老者叹口气,伸出三根手指:“若是天气好,材料足,三个匠人忙活一天,也就出这么三四十张像样的,还不敢保证张张都能用。”
王泽默默点头。这与将作监纸坊的规模化生产相比,尚且远远不及,更遑论支撑未来活字印刷所需的庞大、优质且廉价的用纸量。传统的造纸工艺,已被固有的原料和流程锁死了上限。
回到将作监,王泽立刻召集了纸坊的几位大匠与考功司遴选出的、对物料处理有独到理解的工匠。他没有提及在渭水边的见闻,而是直接将那份《新式造纸术研发纲要》摊开在众人面前。
“诸位,《律疏》试印在即,纸张之弊,已成桎梏。按老路走,必受制于人。”王泽开门见山,手指点向纲要上的第一项——“革新原料”,“麻、楮、藤,价高量少。我们需要一种生长更快、更易得、纤维亦不逊色的替代之物。”
一位老匠犹豫道:“监丞,非是我等不愿革新,只是祖辈传下的法子,用的就是这些料。其他草木,或纤维太短,或难以脱胶,恐不堪用。”
“未必。”王泽目光扫过众人,“南方多竹,其纤维韧长,若能攻克脱胶难关,产量何止倍增?此外,稻麦收割后遗留之秸秆,弃之无用,其中亦含纤维,可否利用?”
“竹?秸秆?”匠人们面面相觑,觉得这位年轻监丞的想法实在天马行空。竹篾坚硬,秸秆脆弱,如何能成纸?
“事在人为。”王泽语气坚定,“从今日起,成立‘造纸革新组’,专司此事。分组试验,一组主攻竹料,尝试不同蒸煮方法,探寻最佳脱胶工艺;一组研究秸秆,设法提取其中可用纤维;另一组,改进现有麻纸工艺,力求在现有基础上提升品质与效率。”
他采用了在蓝田工坊和活字印刷攻关中已验证有效的分组竞争、并行试验之法。同时,他抛出了更具诱惑力的激励:“凡在原料、工艺任何一环取得突破,经考功司核定,视成效大小,赏钱十贯至百贯不等,并记大功一次,优先晋升!”
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匠人们虽然仍有疑虑,但眼见活字印刷的成功在前,又有实实在在的赏格驱动,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。
造纸工坊内,很快便支起了数口大小不一的陶缸、铁锅,不同组别的匠人围绕着各自的任务忙碌开来。竹片被切削成不同规格,投入添加了石灰、草木灰甚至少量神秘“药剂”(王泽根据模糊记忆建议尝试的少量明矾等物)的溶液中蒸煮;秸秆被碾碎、浸泡、反复漂洗;原有的麻料处理流程也被细化,记录下每一个环节的时间、温度、配比变化。
王泽几乎泡在了造纸工坊,他与匠人们一同观察蒸煮液的变化,亲手感受不同阶段原料纤维的柔韧度,记录下每一次细微的差异。他不懂具体的操作,但他带来了最宝贵的东西——科学的试验方法论和打破常规的思维方向。
数日过去,试验并非一帆风顺。竹料蒸煮火候难以掌握,不是脱胶不彻底纤维粗硬,就是煮过了头烂成糊状;秸秆纤维提取更是困难,得到的浆料杂质多,强度差,一抄就散。失败的残渣堆积如山,挫败感开始在一些匠人心头蔓延。
就在这时,国子监祭酒孔颖达,依约而至。
这位清癯严肃的大儒,在阎毗的陪同下,参观了活字排版、固版、着墨的全过程,又仔细查验了那几份因纸张问题而效果欠佳的《律疏》试印样张。
“字迹清晰,排版规整,此法确有其独到之处。”孔颖达给予了客观评价,但随即话锋一转,指向那略显晕染的纸面,“然,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以此等纸张承印律法,恐失其庄重,亦难耐久。王监丞,此弊不除,活字之术,终是瑕瑜互见,难登大雅之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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