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5章 “抱团”取暖(2/2)

黑暗中,祝一宁沉默地听了片刻,那些拖拽、拼接和人体挤压的声音,勾勒出一幅清晰的画面。

“他们在拼床。”她平静地说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只有事实判断,“把几张单人床拼成大通铺,所有人挤在一起,用最直接的集体体温对抗失温。”

薛小琴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太乱来了!伤口挤压、感染、万一有人突发状况……”

“在失温面前,这些都是可以承受的风险。”

夏佗打断她,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,“他们那边轻伤员为主,能动。抱团取暖是当前条件下,生存概率最高的选择。”

他没有说下去的后半句是:而我们这边,做不到。重伤员无法移动,他们只能用更“专业”的方式,去进行一场希望渺茫的精密守护。

——

502室的拼床工程在黑暗中艰难完成。

十多个病人的单人床被拼在一起,形成一个勉强容纳所有人的大通铺。

再加上王国、邹平、张小川,紧密地挤在一起。

起初是混乱和不适。

胳膊压着胳膊,腿挤着腿,有人伤口被碰到,发出压抑的呻吟。

冰冷的身体互相接触,并没有立即带来温暖,反而像冰块撞在一起。

“都别乱动!”王国低吼,“保持姿势!深呼吸!体温需要时间传递!”

渐渐地,奇妙的变化发生了。

冰冷的皮肤接触面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
那是人体核心温度通过最直接的传导,开始对抗体表的严寒。

呼吸在狭小空间里变得潮湿,凝结在彼此的脸侧、肩头。

热量开始以最原始的方式聚集。

最中间的位置最暖和,王国把两个体温最低、发抖最厉害的轻伤员安排在中间。

张小川和邹平这两个身体最好的,则主动睡在最外侧,用身体为内侧的人挡住更多寒气。

这是一种毫无美感、甚至有些狼狈的求生姿态。

但在这绝对黑暗和严寒中,它形成了一种微小却稳定的热源。

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,牙齿打颤的频率明显降低。

没有人说话。

但在紧密的肢体接触中,一种无声的支撑在传递。

知道身边有人,知道大家在一起对抗,这本身就能驱散一部分绝望。

王国躺在最外侧,感受着身后传来的、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集体体温,心中那块压着的石头终于松了一点点。

他赌对了。

——

501室里,隔壁的喧闹声早已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密集的窸窣声和交织在一起的粗重呼吸。

那声音本身没有温度,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,也传递过来一丝“我们正在共同对抗”的微妙支撑感。

或许是被这隔壁的动静所影响,或许是祝一宁持续搓揉带来的微弱血液循环,薛小琴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恢复了一点点知觉。

她和祝一宁靠得更紧,互相依偎着,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。

她并不知道,祝一宁身上正散发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暖意。

“不能睡。”夏佗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,他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流失热量,“估算时间。”

黑暗扭曲了时间感。

似乎过了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,祝一宁才开口,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“发抖”,但比薛小琴要稳一些:“可能……又过了十五分钟?或者更久?”

“好。继续。”夏佗没有纠结具体分钟,维持节奏和意识清醒才是关键,“轮流说话,保持思维活跃,从我开始。”

他没有背诵复杂的医学原理,而是开始讲一个很久以前在边疆哨所处理严重冻伤病例的经历,细节到如何用雪搓揉复温,如何在缺乏药品时处理冻疮。

他是在传授经验,也是在用讲述对抗自己逐渐麻木的意识。

接下来是祝一宁。

她讲的是荒野知识,说起自己曾在极寒地区旅行时,当地人是如何利用动物皮毛、如何搭建雪屋保命的种种见闻,有些方法听起来近乎原始,却充满了在绝境中榨取每一分生存可能性的智慧。

说完这些,她在黑暗中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,心底无声地补充了一句:这些,都是她前世在一次次生死绝境中,用鲜血和教训换来的宝贵经验。

薛小琴则开始反复背诵那几个危重伤员正在使用的药物的名字、剂量和给药间隔。

每一个数字都念得极其清晰,仿佛在黑暗中描绘一幅看不见的用药图谱,这是她作为护士,在无能为力时,所能进行的最后的、仪式般的坚守。

——

501临时医疗点,是三个守护者在知识、经验和沉重责任的支撑下,进行的精密而孤独的守望。

502室里,是一群伤兵在最原始的生存本能、集体力量和一位老兵破釜沉舟的决断下,进行的紧密而喧闹的求生。

楼外,风雪的咆哮声似乎又猛烈了一些,像是对楼内这点顽强生命火光的愤怒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