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3章 严寒(2/2)

“我们守住的不仅是他们的生命,也是我们作为医者的底线,是文明在严寒中还能持续燃烧的,那一点点火种。”

没有人欢呼,但一种更沉重、更坚定的东西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。张小川挺直了背,薛小琴擦了下眼角——那里并没有泪,只是被寒气刺激得发红。

夏佗转过身,看着那块酱菜。很久,他说:“收好。等四床能进食的时候,给他配粥喝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上午的查房继续。

三床的情况稳定,四床的体温维持在三十七度八,伤口没有恶化迹象。

轻伤员中的一人可以出院了,这意味着能腾出一张床位,也许今天下午,又会有新的伤员被送来。

生命的配额在此消彼长,希望与绝望循环往复。

中午时分,雪又大了起来。张小川站在窗边,突然说:“你们说,老赵现在在干什么?”

没有人回答。

但每个人心里都浮现出类似的画面: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更拥挤、更寒冷的地方,打开那个小小的布包,用里面有限的物资,进行着另一场绝望的计算。

或许他的手指已经冻得不听使唤,却还要努力捏住细小的缝合针。

夏佗拿起新的病历,开始书写今天的记录。

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,那声音规律而坚定,像某种誓言,又像某种对抗——

对抗遗忘,对抗麻木,对抗这无尽严寒里试图吞噬一切的、名为绝望的白。

写到一半时,他停下笔,低头看着自己因寒冷而关节发白、微微颤抖的手。

这双曾经稳如磐石、能在血管上跳舞的手。

他凝视了大约两秒钟,然后更用力地握紧了笔杆,继续书写。

张小川准备带人去后勤补给处要可燃材料。

祝一宁和薛小琴开始规划如何用有限的布料和塑料布搭建保温隔断。

夏佗走回窗边。

玻璃上的冰花已经厚得完全看不清外面,整个世界被封闭在一片毛玻璃般的、死寂的白色之中。

他伸出手指,在冰花上划过,写下一个看不见的“守”字。

然后,他翻开新的病历纸。纸张冰冷脆硬,墨水写上去干得很慢。

在记录完所有医疗数据后,他在页脚,用比平时更重的笔触写下:“严寒已至,体温即生命。配额有限,守望无价。”

寒风在建筑外凄厉号叫,仿佛预告着一个更加严酷时代的到来。

但在这间冰冷彻骨的病房里,人们开始行动,用能找到的一切,搭建一道脆弱的、却是唯一的防线,去守护那微弱的、跳动的、名为生命的热量。

——

下午三点多,或许是因为气温越来越低的关系,天色已经暗沉如傍晚。

温度计停在零下二十四度,汞柱仿佛被冻住了,一动不动。

新的伤员没有来,这给了夏佗和医疗点短暂喘息的机会。

他走到窗边,透过之前擦开的那一小块清晰区域向外望去。

五号楼旁的基地主干道上空空荡荡,没有任何踪影。

稍远处几栋建筑的窗户一片漆黑,没有任何灯火,像是早已被遗弃的墓碑。

整个世界只剩下风的呜咽和雪片击打窗户的簌簌声。

一种更深层的寂静,生命活动近乎停滞的寂静,笼罩着一切。

张小川和另一个医疗兵回来了,拖着几块废弃的木质隔断和一把散架的椅子。

他们的眉毛、睫毛和防寒面罩边缘都结满了白霜,走路时步伐僵硬,像两个移动的雪人。

“不行,夏医生,”张小川喘着粗气,白雾滚滚,“后勤处那边排了长队,都是为了领燃料的。轮值的人说,今天的配额已经发完了,让我们明天早点去。”

他们拖着的木料上结着冰,需要烤化才能烧。

而他们此刻,连快速烤化它们的燃料都紧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