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8章 白毛风(2/2)
食物依旧是红薯和菜叶汤,但红薯表皮已经冻得有些发硬,摸上去像冷硬的石头。
汤桶表面勉强飘着一点热气,但舀出来不到一分钟,碗沿就结起一圈冰凉的油膜。
热气在接触到冰雾弥漫的、更冷的空气时,迅速消散成苍白无力的水汽,连暖意都吝于留存。
伤员们沉默地接过碗,没有人抱怨,只是吞咽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而艰难,仿佛每咽下一口,都需要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。
三床那个截肢的年轻士兵依旧闭着眼摇头。
祝一宁把碗放在他床头时,发现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背和指关节,皮肤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白色,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紫。
上午的换药工作在这种不断加深的昏暗和刺骨的湿冷中继续。
祝一宁拆开四床,那个开放性骨折伤员腿上的绷带时,心里猛地一沉。
昨天还只是边缘红肿的伤口,今天创面周围的皮肤已经肿胀发亮,像一层绷紧的、不透明的蜡纸,轻轻一按,伤员立刻疼得浑身剧颤,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的呻吟。
手背贴上去,皮肤烫得惊人。
感染在低温中依然顽固地加速了。
夏佗检查后,脸色比窗外交织翻滚的冰雾还要阴沉。
抗生素只剩下最后两支。
夏佗取出一支,熟练地敲开瓶颈,吸入注射器。
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,但注射完毕后,他盯着那枚瞬间变得冰冷的空玻璃安瓿,指尖在上面停留了异常久的一瞬,才将其轻轻丢进专门收集医疗废品的铁皮盒。
那一声“叮”的轻响,在突然变得更加敏感的寂静病房里,清晰得刺耳。
第二支抗生素,他握在手里,没有立刻动作,他的目光移向三床。
截肢处的敷料边缘,昨天还只是隐约的淡红,今天已透出明显的不祥的深色晕染,肿胀的范围向上蔓延了不少。
士兵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,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拉着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沉重的呼气都在冰冷的空气中拖曳出一条颤抖的白雾。
四床用了药或许能暂时稳住,三床不用药可能迅速恶化。但药,只有一支。
“先给四床用上。”夏佗最终将手中的注射器递给旁边的医护兵,声音低哑得像是被冰雾浸透,“他是开放性创伤,感染发展更快,一旦败血症就晚了。”
“那三床……”医护兵犹豫地接过。
“等。”夏佗只吐出一个字,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检查的伤员,军大衣的下摆划过冰冷的地面,带起细微的寒气。
临近傍晚的短暂休整时刻,夏佗和祝一宁靠在走廊尽头那扇唯一没被完全冰封的窗边。
窗外,乳白吞噬了所有的远近、高低和形状。
“临时安置区那边,”夏佗忽然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被窗外那无孔不入的白色窃听了去。
“昨晚冻死了至少二十七个。老赵……负责三号安置点那个老军医,刚才托人捎来口信,问我们这里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匀出哪怕半卷绷带,或者一点最次的消毒剂。”
祝一宁握紧了手中冰凉的水杯,没有接话。
“他们那边,已经超过五天没有收到任何像样的医疗物资补给了。”
“听说伤口感染的人躺在通铺上等死,高烧,说明话,但没有药,连干净的热水都紧缺。食物…比我们这边还要差。”
(作者有话说:现实里,确实有冰雾,多发生在我国东北漠河、内蒙古根河、新疆阿勒泰等北方极寒地区。冬季寒潮频发时段较常见,持续时间从几小时到一两天不等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