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一枝一叶总关情(2/2)

“那一年,先皇退位,于大人……不知为何,就被从京城调回了江南,当了咱们临安的知府。”

张大力不懂其中的朝堂波诡,只当是自家的大人受了排挤,愤愤不平地说道。

“我们都以为他受了委屈,可他到任,二话不说,就又干了件捅破天的大事。”

“他要查盐税亏空。”

张大力的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那三个字是什么禁忌。

“那时候,城里几家大盐商勾结盐运司,做了假账,每年都说亏空,逼得朝廷年年给他们补贴。于大人回来,等于断了所有人的财路。

我们都劝他,说算了,忍一时风平浪静。

可他只是笑了笑,说我辈读书人,读的不是退让,是担当。”

“他一个人,花了三个月的时间,把整个案子翻了过来。

案子了结那天,他站在府衙门口,对我们说,国法如堤,防的是滔天洪水,不是护着几条肥鱼。”

“可他动了盐商,就是动了京城里那些贵人的钱袋子。

没过两年,一纸调令,就把他从江南鱼米之乡,调去了北疆最苦寒的边关。”

“我们都记得他走的那天,半个临安城的百姓都去送他。

他还是那身旧官袍,什么行李都没带,只带走了我们送他的一双新布鞋。他说穿着百姓做的鞋,脚下的路,才不会走偏。”

“可我们没想到,那一次,就是最后一面了。”

张大力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,“他到任不到半年,我们就听到了消息……说是他……水土不服,病死在了任上。”

巷子里一片死寂,只有风吹过破旧檐角的呜咽,像是谁在低声哭泣。

李若曦浑身冰凉,少女心思玲珑,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。

用小手擦了擦眼泪,李若曦下意识地看向顾长安,却发现顾长安神情淡然,仿佛没有丝毫意外。

“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。”

顾长安声音不高,却像钟声一般,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,每一个字都敲在李若曦和张大力的心上。

李若曦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

她仿佛能看到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,那个清瘦的官员,是如何因为心中装着万民,而夜不能寐。

“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。”

顾长安顿了顿,看着少女那双因震撼而泪光闪烁的眼眸,念出了最后两句。

巷子里一片死寂,只有风声呜咽。

良久。

“张大哥。”

顾长安的声音恢复了平淡。

“那座祠堂的旧址,在哪儿?”

张大力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抬起粗糙的手,指向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的一片空地,那里杂草丛生,堆着些许碎石。

“就在那……自从被砸了,那块地就荒了,没人敢占,也没人敢碰。”

顾长安看着那片废墟,目光平静。

“找几个人,把那里的杂草碎石,都清理干净。”

张大力更摸不着头脑了,“公子,这……清理出来做什么?那地方……”

顾长安看着他,只说了两个字。

“重建。”

这两个字,像两道惊雷,在张大力耳边轰然炸响!

他猛地瞪大了眼睛,嘴唇哆嗦着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。

重建?

重建什么?

重建官府下令砸毁的祠堂?这是要造反吗?!

“公……公子……”

张大力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,几乎不成语调,一个荒唐却又充满希望的念头涌上心头。

“令尊……令尊大人,莫非……莫非是新任的……知府大人?!”

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!只有手握重权的青天大老爷,才敢有如此魄力!

顾长安摇了摇头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
“不是。”

闻言,张大力那双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睛,瞬间又黯淡下去。

就在张大力垂头丧气之际,顾长安才一字一顿道。

“知府不敢做的事,我顾家来做。”

“钱,我顾家出。人,从你们之中选。天塌下来,有我顾家担着。”

少年的声音并不响亮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回荡在破败的巷子里。

“我只问你一句,张大哥,这份力,你愿不愿意出?”

张大力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

他怔怔地看着顾长安,看着少年那张年轻的脸庞。

扑通一声!

这个壮硕如铁塔的汉子,竟双膝一软,直挺挺地跪了下来,对着顾长安,一个头,重重地磕在了脚下的泥地里!

尘土飞扬。

“草民张大力,愿为公子……赴汤蹈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