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她的死（1/2）

久远的记忆，如同潮水般退去。

连同那枚绣着狐依棺眠的平安符，一同黯淡、消散。

楚无难静立着。

他脸上无悲无喜，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，不起丝毫涟漪。

梦墟……

这禁忌遗物，耗费如此心力，重现这段对他而言并非隐秘的过往，目的为何？

非是杀伐，非是镇压，仅仅只是让他……再目睹一次云苏的成长与别离？

冥冥中……

有一种温水煮蛙般的沉溺感，试图将他拖入情感共鸣的深渊。

一切，都透着一种不合常理的诡异。

而就在此时，周遭景象再次变得模糊、扭曲。

无尽的黑暗自四面八方涌来，吞噬了记忆残留下的最后一丝光影，如同墨汁浸透宣纸，迅速蔓延。

他仿佛正从一场漫长的梦境，坠向更深、更未知的渊底。

楚无难心中了然。

已知褪去，未知的杀局，方显真容。

从始至终，他都不曾忘记自身身处虚幻世界、受困于梦境深处的处境。

心神如磐石，不曾有半分松懈。

……

“何必寻死？”

一道声音，仿佛自万古时空的彼岸传来，宏大、古老、不带丝毫情感，却又蕴含着一种似能审判众生的漠然。

这声音响起的刹那，楚无难周身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猛地撕开！

光影流转，时空变幻。

楚无难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无法形容其浩瀚与惨烈的古老战场。

脚下，是堆积如山的尸骸，种族各异，有些庞大如星辰残骸，有些虽渺小却散发着不灭的道韵。

天穹破碎，有残缺的至强法相破碎横亘，更有巨大的兵器碎片插入大地，述说着昔日战争的惨烈。

而在这片尸山血海的中央，一道身影傲然独立。

她背对着楚无难，身着一袭已染上无数暗红污迹的七彩羽衣。

原本流光溢彩的华美战甲此刻多处破损，露出其下莹白的肌肤与狰狞的伤口。

她手中，紧握着一柄长剑——浮生。

剑身之上，道辉黯淡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与裂痕，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碎。

然而，她的脊梁，依旧挺得笔直。

如同亘古屹立于此的丰碑，任凭身后尸骨成山，血流成河，亦不曾弯曲分毫。

正是云苏！

幻狐女帝！

只是此刻的她，气息与记忆中截然不同。

不再是背棺少女的灵动狡黠，亦非初成天道时的意气风发，而是一种历经万劫磨砺后的沉静与……疲惫。

“寻死？”战场中央，云苏缓缓睁开了那双粉红色的眼眸。

眸中并无迷茫，只有一片看透生死的平静。

她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，不知是在回应那冥冥中的声音，还是在自语。

她低眸，看了一眼掌中那柄陪伴她征战万古、此刻却濒临破碎的浮生剑。

指尖轻轻拂过一道最深的裂痕，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释然。

下一瞬，前方那无边的黑暗如同沸腾的怒海，轰然席卷而来！

黑暗之中，隐约可见一道道气息恐怖绝伦的身影屹立，它们形态各异，非人非妖，非神非魔。

仿佛是世间一切“恶”与“诡”的凝聚体，散发着令天道境存在都为之心悸的厄难气息。

恐怖的黑暗之力与梦幻剑光瞬间交织、碰撞、湮灭！

光芒爆碎，法则哀鸣，整个记忆战场都在剧烈震颤，仿佛随时会崩溃。

那是一场超越常理的恶战，时间在其中没有了意义，可能是一瞬，也可能是永恒。

当那毁天灭地的波澜平息，黑暗暂时退潮，那道七彩身影依旧屹立在尸山血海之上。

云苏持剑而立，羽衣破损更甚，嘴角溢出一缕七彩血液，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，眼神平静如初。

“幻狐，黑潮终将吞没一切，不论是凡人蝼蚁，亦或者你这般的天道。”

一道冰冷、扭曲、仿佛是亿万怨魂哀嚎的声音，自黑暗最深处传来，“为何尔等总是这般自以为是，妄图逆天改命，永远不知‘终结’即‘圆满’的道理？”

伴随着这声音，一道身影徐徐自黑暗中迈出。

他周身笼罩在粘稠的黑暗雾气中，看不清具体形貌，唯有一双燃烧着幽蓝鬼火的眼眸，穿透迷雾，死死锁定着云苏。

而在他身旁，一件物品静静悬浮——那是一个看似粗糙古朴、四肢扭曲的木制玩偶！

孽命真偶！

“你们面对的，是一切源头的‘厄’。”那黑暗身影继续开口，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漠视，“让路吧，你……挡不住我。”

面对这执掌黑暗的恐怖存在，以及那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孽命真偶，云苏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中的浮生剑。

剑锋直指黑暗，虽残破，其意却凝练如一。

她的神色，是一种近乎傲慢的平静。

“你，”

红唇轻启，吐出三字，却仿佛蕴含着睥睨一切、无惧宿命的无上杀意，

“还不配！”
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
那黑暗存在仿佛被彻底激怒，无尽的黑暗再次如同海啸般扑来！

又是一场仿佛持续了万古岁月的厮杀！

战斗的余波扭曲了时空，崩坏了大道规则。

连这片由梦墟构筑的记忆战场都变得极不稳定，光怪陆离的景象疯狂闪烁。

楚无难置身其中，冷静观察着。

他难辨此刻所见是真是幻，是梦墟根据某些真实碎片编织的剧情，还是云苏最终结局的某种映照。

但那战斗的惨烈程度，那黑暗的纯粹恶意，以及云苏一次次燃烧本源、近乎搏命般的反击，都真实得令人心悸。

这场战斗的层次，已然极高。

终于，在一次极致的光芒对撞后，黑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。

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战场，以及那道依旧伫立、却气息愈发萎靡的七彩身影。

云苏，未败。

但她的状态，已糟糕到了极点。

七彩羽衣几乎彻底破碎，露出其下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，血液不断渗出，却仿佛流之不尽。

她以剑拄地，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，绝美的脸庞苍白如纸，唯有那双粉瞳，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。

“你终会败亡，受尽孤苦，独身逝去。”黑暗深处，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诅咒般的笃定。

云苏没有回应，只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，咳出点点蕴含道则的血沫。

她知道，这黑暗，终会再来。

若她离开，身后那条路，那条通往某个重要之地的路径，便会彻底被黑潮主宰。

她缓缓直起身，拖着残躯，走到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骸骨旁，背靠着坐下。

然后，她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——

她将浮生剑横于膝上，伸出沾满血污的手，极其轻柔、细致地抚过剑身每一道伤痕，每一个缺口。

那眼神，不像是在看一件兵器，更像是在凝视一位即将永别的挚友，一位承载了她太多记忆与情感的伙伴。

看了许久，许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