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骨之殇(2/2)
其知晓凌绝仙与凌云仙亲近,便利用了凌云仙对凌绝仙的信任与依赖。
他花言巧语,蛊惑心智尚未成熟的凌绝仙,称发现一处秘境有趣之地,让她带着凌云仙前去玩耍。
不谙世事的凌绝仙,只当是寻常出游,满怀欣喜地拉着堂妹的手,依言前往。
那所谓的“秘境”,实则是凌家深处一处废弃的祭坛密室,早已被布下重重禁制。
当凌绝仙牵着凌云仙踏入其中的刹那,禁制瞬间启动,将两个小女孩彻底禁锢。
那位老祖与同谋者现身,脸上再无平日伪装的慈祥,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贪婪。
凌绝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,她想呼喊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老祖,用那双枯瘦如鬼爪的手,毫不留情地探向被她护在身后、吓得瑟瑟发抖的凌云仙!
“不——!”凌绝仙在心中无声地呐喊,重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充血。
接下来的场景,成为了凌绝仙永恒的梦魇。
那位老祖以秘法强行剥离凌云仙的至尊骨!
那根蕴藏着先天道纹、本应璀璨夺目的神骨,在剥离过程中,因宿主生机衰败而显得黯淡无光。
剧烈的痛苦让凌云仙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,小小的身躯剧烈抽搐,鲜血从她口中、七窍中不断涌出……
她望着凌绝仙,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,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、绝望、以及……深深的不解。
她不明白,为什么最信任的堂姐,要带她来这里?
为什么这些平日里看似和蔼的长辈,要如此对待她?
那眼神,如同烧红的烙铁,深深烙印在凌绝仙的灵魂深处,至今灼痛。
这还不够,为保至尊骨移植成功,那老祖竟狠毒到强行抽取凌云仙本就不多的先天精血,用以滋养那离体的骨。
而后,不顾凌绝仙锥心的抗拒与哭喊,将其残忍地植入她的体内。
整个过程,凌绝仙意识清醒地承受着一切,她承受着至尊骨入体时带来的撕裂剧痛,如同被凌迟。
她不仅是身体的受害者,更是心灵的共犯,尽管是无意,尽管是被利用,但她亲手将妹妹带入了地狱。
那种愧疚、绝望、自我厌恶,几乎瞬间摧毁了她本就脆弱的心防。
就在那位老祖准备彻底抹去痕迹,将奄奄一息的凌云仙“处理”掉时,密室之外,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!
凌云仙的父母,终究是因血脉相连的因果感应,察觉到了女儿的危机,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!
映入眼帘的,是爱女胸口狰狞的空洞,苍白如纸的小脸,以及凌绝仙体内那抹刺目而陌生的至尊骨光华。
刹那间,其父目眦欲裂,其母悲痛欲绝!
一方是丧心病狂、欲掩盖罪行的主脉老祖及其党羽,一方是爱女遭劫、悲怒冲霄的旁系脉主。
压抑的怒火与杀意如同火山爆发,两脉人马在这幽暗密室中,展开了不死不休的惨烈厮杀!
战火迅速蔓延,从小小的密室扩大到整个凌家,神通对撞,法宝横飞,殿宇倾塌,血流成河!
昔日祥和宁静的家族净土,顷刻间化作修罗屠场,血流成河,不知多少族人被卷入其中,灰飞烟灭。
这场惊天动地的内乱,最终惊动了凌家沉睡在祖地最深处的几位古祖。
他们自沉眠中苏醒,以无上伟力强行干预,才勉强将这场几乎要将凌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内战平息下来。
凌云仙之父抱着气若游丝、几乎不成人形的女儿,悲声要求严惩元凶,并立刻将至尊骨归还。
然而,几位古祖审视局面后,却陷入了两难。
他们承认那位老祖行事歹毒,触犯族规,必受严惩。
但,凌云仙当时的状态,已是回天乏术。
即便立刻归还至尊骨,也绝无生机可言,更何况她身负诅咒圣体,挖骨之伤与诅咒之力交织,便是真仙下凡恐也难救。
而若强行从凌绝仙体内取出至尊骨,且不说成功率几何,凌绝仙自身的天赋根基亦将遭受重创,甚至可能就此废掉。
凌家已因内讧损失惨重,若再同时失去这位潜力无穷的后辈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古祖们苦劝凌云仙之父以家族大局为重,承诺必定严惩肇事者,给予旁系最大补偿。
但丧女之痛,岂是利益所能衡量?
凌云仙之父悲怒攻心,与古祖们理念不合,再次爆发冲突,一场大战,直打得天昏地暗。
最终,凌云仙父母带着仅存一息的女儿,以及麾下忠于他们的一脉势力,心灰意冷,愤然叛出凌家,不知所踪。
而凌家内部,族规森严。
那位策划并执行挖骨的老祖及其同党,也被盛怒的古祖们亲自出手,镇压在了族狱最深处,承受着永世难以解脱的酷刑折磨,以示惩戒。
事件平息,留下的却是一个更加支离破碎的家族,以及一个内心彻底冰封的凌绝仙。
她再次失去了所有,甚至失去了唯一的朋友,而这一次,是以一种如此残酷、如此令人绝望的方式。
无尽的流言蜚语在族中蔓延,有人同情,更多人是指责与疏远,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灾祸的根源。
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灵。
她将一切罪责归咎于自身,认为若不是自己轻信族人,若不是自己拥有这所谓的“天赋”,云仙便不会遭此大难。
她开始产生强烈的自毁倾向,多次试图徒手挖出体内那根沾满堂妹血泪的至尊骨,每一次都被族人及时发现并强行阻止,身上也因此添了无数新伤旧痕。
那双本该璀璨的重瞳里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,仿佛灵魂早已随着那日的鲜血与惨叫,一同流逝消散了。
所以楚无难第一次所见到的凌绝仙,便是那样一个蜷缩在角落、浑身是伤、眼神空洞麻木得如同人偶的女孩。
这种自我放逐与煎熬持续了很久。
后来,凌绝仙从族中某位心有不忍的古祖口中,偶然得知一丝模糊的消息,称凌云仙那一脉叛出后,可能辗转去了广袤的北域。
恰逢那时,魔主夜琉璃为印证魔道,在中域横扫八方,纵横不败,因缘际会来到凌家“论道”。
心如死灰又怀着一丝渺茫希望的凌绝仙,不知哪来的勇气,跪求夜琉璃带她离开凌家,前往北域。
她彼时亦不知自己去北域究竟要做什么。
是去寻找或许早已不在人世的凌云仙?
还是仅仅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、充满痛苦回忆的家族?
抑或是,冥冥中觉得,只有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,她才能找到一丝救赎的可能?
她自己也说不清。
或许是被那极致绝望中仍残存的一丝不甘与倔强所触动,或许是看到了那被污秽掩盖下的璞玉光华……
性情乖张、亦正亦邪的夜琉璃,竟破天荒地心生一丝怜意。
这位魔道巨擘最终破例将她收为弟子,带回了圣魔浩土。
自此,才有了她与楚无难后来的相遇、相知、相依。
多年来,即便身在圣魔浩土,得师尊与师兄无尽宠爱,凌绝仙也从未真正放下这份执念。
她动用了自己能调动的一切力量,借助圣魔浩土庞大的情报网络,在北域暗中寻访,然而,岁月悠悠,线索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,始终一无所获。
……
回忆如潮水退去,留下满室冰凉。
凌绝仙娇躯微微颤抖,将楚无难搂得更紧,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对抗过往寒意的力量。
她将脸埋在他发间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师兄,我有时会想,若当初我没有听信那老鬼之言,没有带云仙去那里……或许,一切都会不同……”
楚无难终于抬起头,他的脸庞在晨光中俊美如神只雕塑,眼底却盛满了与她感同身受的沉重。
他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之语,只是伸出双手,捧住她冰凉的脸颊,拇指轻柔地拭去那悄然滑落的泪珠。
四目相对,他望进那双瑰丽而脆弱的重瞳深处,一字一句,清晰而坚定地说道:“往事不可追,然未来未定。绝仙,莫要放弃。”
“世事无常,因果莫测。未至终局,焉知生死?荒古圣体虽被视作诅咒,但既是源自荒古的至高体质之一,其玄奥,又岂是当世之人所能尽窥?或许,有其不为人知的生机暗藏。”
“至尊骨既在你体内,那便并非诅咒,而是她留给你的护身符,是你们之间羁绊的证明。只要这份羁绊未断,结果,便不一定如你所想的那般绝望。”
他的话语,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驱散了凌绝仙心头的部分阴霾。
她怔怔地看着他,是啊,师兄从不妄言。
他既然这么说,是否意味着……真的还有希望?
“嗯……”凌绝仙用力地点了点头,眼中重新焕发出一丝神采,那是对楚无难无条件的信任,“我听师兄的。”
楚无难起身,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珍重的吻,随即将她轻轻拥入怀中:
“只要有一线希望,我便陪你一直找下去。纵使寻遍诸天万界,踏破黄泉碧落,亦在所不惜。”
两人静静相拥,任由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,交融在一起。
温存片刻,楚无难轻轻放开她,起身下榻。黑金长袍随意披上,更显身姿挺拔。
只见他并指如剑,指尖圣魔二气流转,玄奥的符文凭空浮现,正是那圣炼术的法门。
他凌空虚划,引导着尚未完全炼化的圣药的磅礴药力,化作一道道温和的气流,缓缓注入凌绝仙体内,滋养着她因情绪激动而略显波动的气血与神魂。
“你初入道海后期,境界需稳固。借此圣药余韵,好生修炼,莫要多想。”
楚无难语气温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,“我出去看看城中情形,你安心在此。”
凌绝仙依言闭目,引导着那精纯药力游走周身经脉,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似乎也因这温和力量的滋养而显得柔和了许多。
她轻轻颔首:“嗯,师兄小心。”
楚无难推开内室之门,脚步轻缓。
外间,阳光满院,灵气氤氲。
他目光扫过偏殿方向,感知到风铃儿气息正处于一个关键的临界点,周身灵气波动剧烈,显然正在冲击道海境的瓶颈。
他略一沉吟,屈指一弹,一缕凝练至极、蕴含着他一丝本源道韵的神魂之力,悄无声息地没入偏殿。
如同春风化雨,融入风铃儿识海,助其稳固心神,引导突破。
做完这一切,楚无难才迈步走出庭院。
守在门口的暗金魔龙抬起巨大的头颅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,以示恭敬。
楚无难未曾侧目,身影已融入廊道阴影之中,唯有冰冷的声音淡淡留下:
“守好此地。”
魔龙恭敬垂首,周身凶戾之气尽敛,化作最忠诚的石雕,镇守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