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黑与白（1/2）

凌云仙的哭声，由最初的撕心裂肺，渐渐转为压抑的呜咽，最终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，如同暴雨过后渐息的余沥。

她本就只是凡人之躯，历经一日奔波、心神剧震，又于画中世界承受破锁之痛与新生之喜，精神早已绷紧至极限。

此刻在这令人安心的怀抱中，情绪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，心神一松，那积攒了十数年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，竟是在楚无难怀中，沉沉睡去。

楚无难只觉怀中娇躯先是一阵轻颤，随即逐渐柔软下来，重量也悉数交付于他臂弯。

他低头看去，只见少女泪痕未干，苍白的小脸上犹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脆弱与安宁，长而卷翘的银色睫毛上挂着细碎泪珠，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，竟是睡得熟了。

他微微一怔，随即了然。

这一生，于她而言，确实满是痛苦与挣扎，从云端跌落泥沼，在绝望中煎熬，能支撑至今，全凭那一股不绝的意志。

如今初现曙光，心神松懈，沉眠便是身体最本能的修复与自我保护。

一声极轻的叹息自楚无难喉间逸出，消散在画中世界充沛的灵气流风之中。

这叹息里并无太多怜悯，更多的是一种对命运无常的淡漠认知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极淡的复杂心绪。

他并未立刻动作，任由她依偎了片刻，待其呼吸彻底均匀绵长，方才动作轻柔地调整姿势，一手穿过她腿弯，将她稳稳横抱而起。

少女身量轻盈，抱在怀中，仿佛一片羽毛。那件属于他的雪白长袍宽大，更衬得她身形娇小脆弱。

许是感受到了移动，她在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，脑袋本能地往他胸膛深处钻了钻，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，银白发丝蹭着他的下颌，带来微痒的触感。

一直守在旁边的小青雀扑棱着翅膀，灵巧地飞起，落在了楚无难空着的另一边肩头。

它歪着小脑袋，用喙轻轻蹭了蹭楚无难的脸颊，黑豆般的眼中竟流露出几分亲昵与感激之色，似乎明白是眼前之人给了主人新生。

楚无难侧目瞥了这颇具灵性的小雀一眼，并未驱赶。

他心念微动，周身时空道则流转，画中世界的仙境景象如潮水般退去。

眼前光影变幻，下一刻，已是回到了戈壁那片被时空禁制笼罩的荒芜谷地。

外界天色大亮，烈日高悬，竟是已至次日正午。

画中世界时光流速与外界迥异，此番破锁，看似漫长，于现实不过一夜光景。

他并未立刻带着凌云仙去寻凌绝仙。

姐妹重逢，牵涉旧日恩怨情仇，其中纠葛复杂，绝非三言两语可说清。

凌绝仙性情偏执，对这位堂妹更是心怀巨大愧疚与执念，若骤然相见，情绪必然激烈。

而凌云仙初破枷锁，心神激荡，身体虚弱，尚需时间平复适应。

此时让她们相见，万一言语间稍有差池，引发误会，只怕好事变坏事，徒惹凌绝仙伤心。

需得待凌云仙醒来，情绪稳定后，再将凌绝仙这些年的寻觅、愧疚以及如今的态度缓缓告知，让她心中有底，有所准备才好。

身形飘忽，如鬼魅般掠过嶙峋怪石，不多时便重回加玛城外。

城门处盘查明显森严数倍，往来修士神色匆匆，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。

楚无难视若无睹，气息尽敛，如入无人之境，悄无声息潜入城中。

他未择那些声名显赫的大客栈，反而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深处，寻了一处门面古朴的客栈。

此地环境清幽，庭院内植有几丛翠竹，微风过处，飒飒作响，倒也雅致。

掌柜的是个面目慈和的老者，修为不过种道境，见楚无难气度不凡，怀中少女虽沉睡不醒，却自有清华之气，不敢怠慢，连忙引至后院最好的一间上房。

楚无难抛出一枚上品灵石，淡淡道：“包下此院，莫让人扰。”掌柜的接过灵石，手一颤，连声应诺，躬身退下。

房内陈设简洁，一桌一椅一榻，皆以老竹制成，打磨得光滑温润，透着淡淡竹香。

楚无难走至榻边，俯身，极其轻柔地将凌云仙置于铺着干净青布褥子的竹榻之上。动作间，难免牵扯到覆于其身的雪白袍服。

他本欲将这件代表圣子身份的白袍收回，指尖触及那冰凉丝滑的料子时，却微微一顿。

目光掠过少女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心，以及那紧紧攥着袍襟一角、仿佛寻求安全感的手指，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闪。

旋即，他非但未收回衣袍，反而顺势将其向上拉了拉，如同衾被般，将她自肩头至足踝仔细覆盖好。

白袍之上，属于他的清冽气息，或能令这惊魂初定的少女，睡得稍许安稳些。

做完这些，他自眉心识海处微光一闪，取出一卷材质非帛非纸、泛着柔和玉光的书册。

书册封面以古道文书就《观想全书》四字，笔力苍劲，蕴含道韵。

此书并非惊天动地的神功秘籍，却是修行启蒙的无上宝典，尤其适合初入道途者。

书中记载了诸天万界各种基础观想图录，从山川河岳到日月星辰，从虚影到大道符文，包罗万象，由浅入深，能助人迅速定心凝神，凝聚魂力，迈入观想境门槛。

对于刚刚打破枷锁、即将真正开始修行的凌云仙而言，此物正是雪中送炭。

他将《观想全书》轻轻放在枕边，触手可及之处。

又取过桌上纸笔，笔走龙蛇，留下一行字迹：“安心调养，稳固心神。我出去一趟，等我回来。”

放下纸条，楚无难看了一眼乖乖蹲在床头、正歪头望着他的青雀，伸出一根手指，在它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拍。

“看好她。”语气平淡，却自有一股吩咐之意。青雀通灵，立刻“啾”了一声，挺了挺小胸脯，一副重任在肩的模样。

楚无难不再停留，转身踏出客房，身形微晃，已消失在院落之中。

……

云巅阁深处，独立庭院。

楚无难一步踏入，周身那层以三世神魂之力布下的、隔绝自身气息与真实修为的微妙伪装，如潮水般悄然褪去。

刹那间，那股睥睨天下、深邃如渊的本源气息自然流露，虽未刻意释放，却已让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更添了几分灵性。

刚入院落，便见一副奇景。

暗金魔龙所化的丈许小龙，正毫无身为虚空古兽的威严，巨大的头颅一左一右地来回摆动，暗金色的竖瞳紧盯着风铃儿手中一枚灵气盎然的赤色灵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