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0章 霜雪打秋豆角(1/2)

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,火光把她垂在颊边的碎发染成暖金色,却没照进她眼底那片沉得像山涧潭水的凉。灶上的铁锅“咕嘟”响着,煮的是昨天从后山采的野蘑菇,混着半块腊肉,香气本该漫满整个土坯房,此刻却像被屋角那道无形的墙挡着,只在她鼻尖绕了绕,便散得没了踪影。

她听见院门外的石板路传来“哒哒”的脚步声,不是大山常穿的胶鞋踩在上面的厚重声响,是邻村刘佳琪那双新买的红塑料底布鞋——上次她去村口小卖部换盐,远远见过一次,刘佳琪穿着这双鞋,裙摆扫过路边的狗尾草,鞋尖沾着的泥都透着股鲜亮。

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了,接着是大山的声音,比平时低了些,带着点她没听过的含糊:“……那我先回去了,你路上慢点,再过两天我去镇上,给你带上次说的那胰子。”

“知道啦,”刘佳琪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野枣,甜得发黏,“你也别总跟秋月姐置气,她一个女人家,也不容易。”

这话听着是劝和,可那尾音里的轻飘,像根细针,隔着门板扎进李秋月的心里。她握着柴禾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,柴屑嵌进掌心的纹路里,也没觉出疼。

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关上,接着是大山的脚步声朝屋里来。李秋月没抬头,继续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苗“噼啪”窜了窜,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映得老长,像棵被风压弯的玉米秆。

“饭好了没?”大山推门进来,把肩上的锄头往墙角一靠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,还有点刻意的生硬。他没看李秋月,径直走到桌边坐下,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,猛灌了一口凉水。

李秋月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把铁锅端下来,里面的蘑菇腊肉冒着热气,油花浮在汤面上,亮晶晶的。她用筷子夹了块腊肉,放进大山碗里:“今天去西坡了?看你裤脚沾的草籽,像是那边的。”

西坡离刘佳琪家近,往年大山除非要去采那边的野核桃,否则很少往那边去。

大山夹着腊肉的手顿了顿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把肉塞进嘴里,没嚼几口就咽了下去,像是在应付什么差事。他又舀了勺汤,喝得急了,烫得他皱了皱眉,却没像往常那样跟李秋月抱怨“你咋不提醒我”。

屋里静得很,只有两人吃饭的细微声响,还有灶膛里柴火渐渐熄灭的“簌簌”声。李秋月扒拉着碗里的饭,没什么胃口,目光落在大山的手腕上——那里少了她去年给他编的草绳。那草绳是用后山的龙须草编的,她编了三个晚上,特意在里面掺了点红丝线,说是能避灾。前几天她还看见他戴着,今天却没了踪影。

“你手腕上的草绳呢?”她轻声问,声音像落在棉花上,没什么力气。

大山的动作僵了一下,放下筷子,摸了摸手腕,眼神飘向窗外:“哦,前两天去坡上锄地,挂在树枝上断了,扔了。”

李秋月的心沉了沉。那草绳编得紧实,她试过,除非用刀割,否则很难扯断。她没再追问,只是把碗里剩下的蘑菇夹给大山,自己端着空碗,走到灶台边,假装要去刷碗。

灶台上放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,碗底还沾着点褐色的糖渣——那是昨天她给大山泡红糖水剩下的。大山前几天总说累,她特意托人从镇上捎了点红糖,想着给他补补。可刚才刘佳琪来,她好像听见大山说要去镇上给刘佳琪买胰子,却没提一句家里的红糖快没了。

“秋月,”大山忽然开口,声音比刚才软了些,“过两天镇上有集,你要不要去?我给你扯块布,做件新衣裳。”

李秋月拿着洗碗布的手顿了顿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自从去年秋收后,大山就没再提过给她买布做衣裳的事。她回头看了看大山,他正看着她,眼神里有点她读不懂的复杂,像是愧疚,又像是别的什么。

“不用了,”她低下头,用洗碗布擦着碗沿,“家里还有旧衣裳,能穿。你要是去镇上,顺便把家里的鸡蛋卖了吧,换点盐回来,盐罐快空了。”

大山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屋里又恢复了安静,只有洗碗布摩擦瓷碗的“沙沙”声。李秋月洗着碗,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,砸在满是泡沫的水里,没溅起一点水花,就像她心里的委屈,连个声响都没有。

她想起刚跟大山结婚的时候,大山也是这样,会主动给她买布做衣裳,会在她做饭的时候,从背后给她递块烤好的红薯,会在晚上乘凉的时候,给她讲后山的狐狸怎么偷鸡,讲他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的事。那时候的大山,眼里全是她,连看她的眼神,都像山里的太阳,暖烘烘的。

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?好像是从去年冬天,刘佳琪搬到邻村之后。刘佳琪是从城里回来的,穿得洋气,说话也好听,不像她,只会种地、做饭、缝缝补补。大山一开始只是偶尔去邻村帮刘佳琪干点活,比如帮她修修漏雨的屋顶,帮她挑两桶水。她没在意,觉得邻里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。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