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5章 霜打玉米(1/2)
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,火光把她垂在颊边的碎发染成暖金色。灶膛里的湿柴“噼啪”炸出火星,溅在她手腕那道浅褐色的疤上——那是去年秋天掰玉米时,被玉米叶划的,当时大山还握着她的手,用嘴轻轻吹了好一会儿。
她望着锅里翻滚的玉米糊糊,鼻尖忽然发酸。往常这个时候,大山该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,进门先喊一声“秋月,渴了”,然后拿起灶台上的粗瓷碗,咕咚咕咚灌半瓢凉水。可今天,日头都沉到西山顶了,院门外还是静悄悄的,只有风吹过院角那棵老槐树,叶子“哗啦”响,像谁在暗处叹气。
“娘,爹咋还不回来?”五岁的小石头扒着灶台边,小脸蛋蹭得沾了点灶灰。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飞机,是昨天大山用烟盒给他折的,翅膀上还留着大山指腹的纹路。
秋月伸手把儿子脸上的灰擦掉,声音尽量放得软和:“你爹在地里多薅两把草,咱们冬天的麦子就能长得壮些。乖,先去炕上等,娘把糊糊盛出来就喊你。”
小石头点点头,抱着纸飞机跑向里屋。秋月看着儿子的背影,心里的空落又沉了沉。她起身走到院门口,踮着脚往通往山下的那条小路望。路是去年冬天新修的,铺着碎石子,一直延伸到山坳那头的邻村——刘佳琪就住在邻村。
这个名字像根细刺,轻轻碰一下,心口就发紧。
上个月赶场,她在镇上的杂货铺碰见大山和刘佳琪。当时大山正给刘佳琪递一个布包,脸上带着她从没见过的笑——不是对着她时那种踏实的憨笑,也不是对着小石头时那种疼爱的笑,是带着点局促,又有点讨好的笑。刘佳琪接过布包,指尖蹭了蹭大山的手背,说了句什么,大山的耳朵都红了。她躲在杂货铺的门帘后,直到两人走了,才敢出来,买盐的手都在抖。
后来她问过大山,布包里是什么。大山说,是刘佳琪托他捎的菜籽,邻村的菜籽不如山上的好。她没再问,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大山的呼吸声就在耳边,可她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层雾,摸不着,也穿不透。
风忽然大了些,吹得院墙上的玉米杆“哗啦”响。秋月裹了裹身上的蓝布褂子,正要转身回屋,就看见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——是大山,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,穿着件粉色的的确良褂子,不是刘佳琪是谁?
两人走得不算近,可刘佳琪手里拎着个竹篮,篮子上盖着块花布,看那样子,是大山帮她拎了一路,刚还给她。走到分岔口,刘佳琪站定,从篮子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大山,大山推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然后刘佳琪笑了笑,转身往邻村的方向走,大山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直到那抹粉色消失在树影里,才转身往家走。
秋月赶紧退回院里,假装在收拾晒着的干辣椒。耳朵却支棱着,听着大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“秋月,我回来了。”大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,可秋月听着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她回头,看见大山手里攥着个东西,藏在身后,见她看过来,赶紧往裤兜里塞,可还是露出了个红绳头——那是镇上首饰铺里卖的平安绳,红绳上串着个小小的银花生,上个月她赶集时见过,要五块钱,她没舍得买。
“锅里的糊糊快好了吧?我饿了。”大山挠了挠头,走到灶台边,想掀锅盖,手却顿了一下,像是想起了什么,又缩了回去。
秋月没说话,把最后一把干辣椒放进竹筐里,转身进了屋。小石头已经趴在炕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个纸飞机。她轻轻把儿子的手掰开,把纸飞机放在枕头边,然后坐在炕沿上,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。
大山跟进屋,站在门口,脚边的锄头还没放下,沾着的泥土蹭在地上,留下个深色的印子。“秋月,你咋了?是不是不舒服?”
“没咋。”秋月的声音很轻,“你刚才在分岔口,刘佳琪给你啥了?”
大山的身子僵了一下,随即笑了笑:“没啥,就是她自家种的西红柿,给我拿了两个,说让小石头尝尝。”他从裤兜里掏出两个通红的西红柿,放在炕边的小桌上,“你看,挺新鲜的。”
秋月没看那西红柿,也没看大山:“那平安绳呢?红绳串着银花生的,你藏裤兜里的那个。”
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,只有窗外的风声,还有灶膛里偶尔传来的“噼啪”声。大山的脸慢慢红了,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,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“是她给你的吧?”秋月终于转头看他,眼睛里蒙着层水汽,却没掉下来,“上个月赶集,我在首饰铺里看见过,我跟你说,小石头戴那个好看,你说太贵,不买。现在,你拿着她给的平安绳,藏着掖着,怕我看见?”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大山急了,往前走了一步,想拉她的手,“秋月,你听我解释,那平安绳是……是我给她钱,让她帮我捎的,我想着给你戴……”
“给我戴?”秋月笑了笑,那笑声里带着点苦,“给我戴,你藏什么?给我戴,你刚才在分岔口,看着她走的时候,眼睛都直了?大山,你说实话,你是不是喜欢她?”
“我没有!”大山的声音提高了些,又赶紧压低,怕吵醒小石头,“秋月,咱们都过了这么多年了,我咋会喜欢别人?你别胡思乱想。”
“我胡思乱想?”秋月站起身,走到大山面前,抬手,指尖碰到他的袖口——那里沾着点粉色的线头,是刘佳琪那件的确良褂子上的。“你袖口的线头,是刘佳琪褂子上的吧?你昨天去地里,穿的是这件蓝布褂子,回来的时候,袖口还干干净净的。今天去地里,怎么就沾了粉色线头?你跟她在一起待了多久?”
大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,脸色一下子白了。他想说什么,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秋月看着他的样子,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,像被霜打了的玉米叶,一下子蔫了。她往后退了一步,靠在炕沿上,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砸在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“大山,我跟你过了八年了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很轻,“从十八岁嫁给你,我跟着你在山里刨食,冬天冷,你脚冻得流脓,我夜里给你焐脚;夏天热,你在地里干活,我把水送到地头,怕你渴着;小石头出生的时候,山里没医生,我疼得快死了,你跪在地上,跟老天爷磕头,求他让我好好的。那时候,你说,这辈子就跟我过,跟小石头过,咱们好好把日子过起来,盖个大瓦房,让小石头读书。”
她抹了把眼泪,接着说:“现在,日子刚有点起色,你就跟她眉来眼去了。大山,你忘了你当初说的话了吗?你忘了我跟你受的苦了吗?”
大山站在原地,拳头攥得紧紧的,指节都泛了白。他看着秋月哭红的眼睛,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他想抱抱她,想跟她说对不起,可他张不开嘴——他没法否认,这些日子跟刘佳琪在一起的时候,他是开心的。刘佳琪不像秋月那样,总是围着灶台和地里转,她会跟他说镇上的新鲜事,会笑他干活时的样子,会在他累的时候,递上一瓶凉好的糖水,而不是像秋月那样,只会说“歇会儿吧”。
他知道自己不对,可他控制不住自己。就像山里的野藤蔓,不知不觉就缠上了树,想扯,却越扯越紧。
“秋月,我……”大山的声音哽咽了,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就是……就是觉得跟她说话轻松点,我没别的意思,真的。”
“没别的意思?”秋月看着他,眼神里满是失望,“那你跟她在镇上杂货铺递布包的时候,你跟她在分岔口站着说话的时候,你看着她背影的时候,你心里想的是啥?大山,你别骗我,也别骗你自己。”
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,“咚咚”的,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。秋月和大山都愣住了,谁会这么晚来串门?
大山擦了擦脸上的汗,走过去开门。门外站着的是邻村的王婶,手里拎着个布包,脸色不太好。“大山,你在家啊,我找秋月说句话。”
秋月擦干眼泪,走到门口,强装镇定:“王婶,进来坐。”
王婶走进屋,看了看大山,又看了看秋月红着的眼睛,叹了口气:“秋月,我也不绕弯子了,我是来跟你说个事。今天下午,我在邻村的河边碰见刘佳琪了,她跟几个女的聊天,说……说大山跟她好了,还说大山答应她,等秋收了,就跟你离婚,娶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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