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4章 月沉溪谷断鸿声(1/2)
青崖河的水流在夜色里泛着冷光,李秋月的脚步声踩在河边的鹅卵石上,发出细碎的“咯吱”声,像被风吹断的蛛丝。她走得很慢,蓝布包袱在肩头晃荡,里面的银镯子时不时撞在布料上,发出沉闷的“叮当”声,像是在替她数着走过的每一步。
方才从家里跑出来时,她没敢回头。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大山追出来的身影,怕自己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,像从前无数次受委屈时那样,抱着他的胳膊哭。可她更怕,回头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院门——就像他心里,早就没有了她的位置。
夜风卷着水汽吹过来,掀起她额前的碎发。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,指尖触到脸颊上未干的泪痕,冰凉的。她想起下午刘佳琪拉着她的手时,那双手又软又暖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不像她的手,常年握着锄头、镰刀,指关节粗得像老树根,掌心还带着没褪掉的茧子。
“大山哥说,他跟你在一起,只是责任。”刘佳琪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,像一根细针,扎进她的太阳穴。她捂住头,蹲下身,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。责任?那他们刚结婚时,大山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说的“我会一辈子对秋月好”,难道也是责任吗?那年她生不出孩子,村里有人嚼舌根,大山把她护在身后,攥着她的手说“秋月,咱不怕,日子是咱自己过的”,难道也是责任吗?
河面上飘来一片落叶,打着旋儿沉下去。李秋月看着那片叶子,突然想起去年秋天,她和大山在山上摘野柿子。她爬树时不小心踩空,大山伸手接住她,两个人一起摔在厚厚的落叶堆里。他压在她身上,笑得像个孩子:“秋月,你可真沉,差点把我压成肉饼。”她当时捶着他的胸口骂他,眼泪却笑着掉下来。那时的落叶堆是暖的,他的胸膛也是暖的,可现在,只有河水的冷意,顺着鞋底往上钻。
她不知道蹲了多久,直到腿麻得站不起来。她扶着身边的柳树干慢慢起身,抬头看见远处山腰上有一点昏黄的光——那是王婆婆家。王婆婆是村里最老的人,年轻时守寡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,后来儿子去城里打工,就剩下她一个人住。李秋月小时候常去王婆婆家蹭糖吃,王婆婆总说她“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”。
或许,王婆婆能收留她一晚。这个念头冒出来时,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踉踉跄跄地往山腰走去。
山路比河边难走,石子硌得她脚底生疼。她没穿鞋,跑出来时太急,忘了把放在门槛上的布鞋穿上。脚底很快就被磨破了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可她不敢停,她怕停下来,就会被心里的委屈和绝望吞没。
快到王婆婆家门口时,她听见院里传来咳嗽声。她犹豫了一下,轻轻敲了敲木门:“王婆婆,是我,秋月。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王婆婆披着件旧棉袄站在门口,手里还拿着个煤油灯。看见李秋月,她皱起眉头:“秋月?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?还没穿鞋?”
李秋月的眼泪又掉下来了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“我跟大山吵架了”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“婆婆,我能在你家住一晚吗?”
王婆婆把她拉进院里,关上木门。煤油灯的光映着李秋月的脸,王婆婆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和磨破的脚底,叹了口气:“傻孩子,是不是大山欺负你了?”
李秋月再也忍不住,扑进王婆婆怀里,放声大哭起来。她把下午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说出来,说大山帮刘佳琪晾衣服,说刘佳琪请大山去家里吃野猪肉,说刘佳琪让她成全他们,说大山点头承认他爱的是刘佳琪。她哭得浑身发抖,像一只被大雨淋湿的小鸟。
王婆婆拍着她的背,声音很轻:“哭吧,哭出来就好了。”等李秋月哭得没那么凶了,她才拿出干净的布条,给李秋月包扎脚底的伤口。“大山这孩子,以前多实诚啊,怎么就变成这样了?”
李秋月吸了吸鼻子,看着王婆婆手里的布条:“婆婆,是我不够好吗?我是不是太能干了,让他觉得我不需要他?”她想起每次大山想帮她挑水,她都说“我自己来就行”;每次大山想帮她割麦子,她都说“你去歇着吧,我快割完了”。她以为这样是为他好,却没想到,自己的能干,反而让他离得越来越远。
王婆婆摇了摇头:“傻孩子,你哪里不好?你漂亮,能干,对大山掏心掏肺,是他不知道珍惜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刘佳琪那丫头,我见过,长得是俏,可心眼太多。去年她来村里借镰刀,看见大山在修屋顶,就站在底下跟他聊了半天,眼睛都快粘在大山身上了。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,想提醒你,可又怕你多心。”
李秋月愣住了。原来,早在去年,刘佳琪就对大山有意思了。而她,却像个傻子一样,什么都没发现。她想起去年冬天,刘佳琪总以“借东西”“问路况”为由来家里,每次都跟大山聊得很开心。她当时还觉得刘佳琪热情,现在想来,那些“热情”,全都是别有用心。
王婆婆把一碗热姜汤端到李秋月面前:“喝点姜汤,暖暖身子。今晚你就睡我儿子的房间,床是干净的。”
李秋月接过姜汤,喝了一口,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,可心里还是冷的。她看着碗里晃动的姜片,突然想起大山也喜欢喝姜汤。每次他上山打猎回来,她都会给他煮一碗,放很多红糖。他总说“秋月煮的姜汤最好喝”,可现在,他应该在刘佳琪家,喝着刘佳琪给他煮的汤吧。
夜深了,王婆婆已经睡了。李秋月躺在陌生的床上,睁着眼睛看着屋顶。屋顶的瓦片有些漏风,风一吹,就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,像有人在哭。她想起自己的家,屋顶是大山亲手修的,很结实,从来不会漏风。她想起自己的床,铺着她亲手缝的褥子,上面绣着她最喜欢的向日葵。她想起大山睡在她身边时,会习惯性地把胳膊搭在她身上,像抱着一件宝贝。
可现在,那个家,那个床,那个抱着她的男人,都不属于她了。
她翻了个身,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——是王婆婆的儿子和儿媳的合影。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柔,靠在男人怀里。李秋月的眼泪又掉下来了。她也想这样,一辈子靠在大山怀里,笑着过日子。可这个愿望,再也实现不了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终于睡着了。可睡得很不安稳,梦里全是大山的影子。她梦见大山背着她过青崖河,河水没过他的膝盖,他却笑着说“秋月,你轻点”;她梦见大山帮她晾被雨水打湿的外套,用袖口擦她脸上的泥点;她梦见大山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说“我会一辈子对秋月好”。可就在她伸手想抓住大山时,刘佳琪突然出现了,拉着大山的手就走。她追着他们跑,喊着大山的名字,可大山头也不回。
“大山!大山!”她猛地坐起来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,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,新的一天开始了,可她的世界,却停在了昨天。
她起身走到院子里,看见王婆婆正在喂鸡。王婆婆看见她,笑着说:“醒了?快来吃早饭,我煮了红薯粥。”
李秋月走过去,帮王婆婆递过装鸡食的盆子。她看着院子里的鸡,突然想起自己家里也养了几只母鸡,是她和大山刚结婚时一起买的。每天早上,她都会去鸡窝捡鸡蛋,大山就站在旁边看着她,说“秋月,今天又捡了这么多鸡蛋,中午给你炒鸡蛋吃”。
吃早饭时,王婆婆说:“秋月,你打算怎么办?总不能一直住在我这儿。”
李秋月舀粥的手顿了顿。怎么办?她不知道。回那个家?她不敢,她怕再看见大山和刘佳琪在一起的样子。离开青崖山?她又舍不得,这里有她和大山的回忆,有她熟悉的山山水水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。
王婆婆叹了口气:“要不,你先回娘家看看?你娘不是一直想让你回去住几天吗?”
李秋月想起她的娘家,在山的另一边,离青崖山有几十里路。她上次回娘家,还是半年前。她娘拉着她的手说“秋月,你要是受了委屈,就回来,娘永远等着你”。那时她还笑着说“娘,我跟大山好着呢,你放心”。可现在,她真的受委屈了,只能回娘家了。
“嗯,我回娘家看看。”她点了点头,像是下定了决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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