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5章 雾锁松根雪埋痕(1/2)
李秋月把最后一缕湿发绾进竹簪时,灶间的陶罐正好发出第三声“咕嘟”。她掀起木锅盖,乳白色的热气裹着野菌的鲜香涌出来,在结着薄霜的窗棂上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。
山风卷着碎雪敲了敲窗,她下意识朝院门口望过去。篱笆门还插着昨夜的木闩,竹筐里的红薯只剖了一半,沾着泥土的外皮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。大山昨天说要去西坡拾松针引火,临走时拿走了她新缝的厚手套,说傍晚就回。可现在日头都爬到了柞树顶,院坝里的积雪还没留下半串脚印。
她用木勺搅了搅陶罐里的汤,野蘑菇和山鸡炖得正烂,油花浮在水面上,像极了去年秋天山涧里漂着的野菊。那时候大山还会在她做饭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蹭来蹭去,说她身上有柴火和阳光混在一起的味道。
“发什么呆?”
冷不丁的声音让李秋月手一抖,木勺撞到陶罐壁发出脆响。她回头看见大山站在灶间门口,肩头落着半融的雪,厚手套上沾着松针和泥土,唯独没了往日进门时的热乎劲儿。
“回来了怎么不敲门?”她垂下眼,把木勺放回灶台上,“汤快好了,你先去烤烤火。”
大山没说话,径直走到炕边坐下,把湿漉漉的靴子蹬在地上。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,却没暖透他身上的寒气。李秋月端着陶碗走过去时,看见他耳尖冻得通红,颈间的围巾歪歪斜斜,不是她早上给他系的样子。
“趁热喝。”她把碗递到他手里,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,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沉。往年这个时候,大山的手总是暖烘烘的,就算在雪地里跑一天,回来也会先攥着她的手给她暖着。
大山捧着碗喝了两口,目光落在炕头叠着的蓝布衫上。那是刘佳琪上次来借针线时落下的,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白梅,针脚比李秋月的细密,也比她的花哨。
“西坡的雪大吗?”李秋月挨着他坐下,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。
“嗯。”大山含糊地应了一声,视线还黏在那件蓝布衫上,“松针不好拾,跑了不少路。”
李秋月的指尖掐进掌心,指甲印深深的。她知道西坡的情况,前几天下雪时她去采过药,松树林里的雪只没过脚踝,根本不用跑多少路。可她没戳破,只是拿起落在地上的厚手套,一点点摘去上面的松针。
手套的指缝里卡着根浅粉色的丝线,不是她缝手套时用的深灰色。她想起前天去邻村换米时,看见刘佳琪坐在自家院坝里绣花,竹篮里放着一轴浅粉色的线。
“这线哪来的?”她把丝线挑出来,捏在指尖问。
大山的身子僵了一下,喉结动了动:“可能是在刘家门口蹭到的,昨天路过她家,她让我帮着搬了下柴火。”
李秋月笑了笑,那笑声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:“是吗?我前天去换米,看见她在绣帕子,用的就是这种粉线。”
灶间的火苗突然跳了一下,映得大山的脸忽明忽暗。他放下陶碗,伸手想去握李秋月的手,却被她轻轻避开了。
“秋月,你别多想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发紧,“我和佳琪就是邻里,她一个姑娘家,搬不动柴火,我帮个忙是应该的。”
“帮个忙需要把围巾弄歪吗?需要在她家门口待那么久,连手套上都沾上她的线吗?”李秋月抬起头,眼里蒙着一层水汽,却没掉眼泪,“大山,你看着我的眼睛说,你昨天到底去哪了?”
大山的目光躲闪着,不敢和她对视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:“秋月,你别逼我。”
“我逼你?”李秋月站起身,后退了两步,“我从早上等到现在,炖了你爱吃的野菌鸡汤,把炕烧得暖暖的,就等你回来。可你回来带的不是松针的味道,是刘佳琪绣线的味道,是她家门口那棵老梨树的味道!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抖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砸在冰冷的灶台上,碎成一小片湿痕。去年冬天也是这样冷的天,大山冒雪去镇上给她买红头绳,回来时冻得嘴唇发紫,却把红头绳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,说要给她扎最漂亮的辫子。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,满是藏不住的欢喜,不像现在,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。
大山也站了起来,想去拉她的胳膊,却被她用力甩开。“你别碰我!”她往后退着,撞到了身后的灶台,陶罐里的汤晃出几滴,溅在她的手背上,烫得她一缩。
“你小心点!”大山的声音里带着急意,伸手想帮她揉手背,可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,就被她猛地推开。
“我不用你假好心!”李秋月的眼泪越掉越凶,“你心里要是还有我,就不会和刘佳琪眉来眼去;要是还有这个家,就不会撒谎骗我!大山,你告诉我,你是不是喜欢她了?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年轻,不如她会绣花,不如她会说好听的话?”
“不是的!”大山低吼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懊恼和无奈,“秋月,我和她真的没什么。你别胡思乱想,好不好?”
“我胡思乱想?”李秋月指着炕头的蓝布衫,“那你告诉我,她的衣服为什么会在我们家?你说你路过帮她搬柴火,搬柴火需要把衣服落在这里吗?还是说,你根本就是和她在一起待了一晚上,早上才从她家过来的?”
这句话像一根刺,狠狠扎进大山的心里。他的脸瞬间变得苍白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。其实昨天他确实在刘佳琪家待了很久,刘佳琪说她爹娘去镇上了,她一个人害怕,拉着他聊了半天。后来雪下大了,刘佳琪留他吃饭,他推辞不过,就多坐了会儿。临走时刘佳琪送他到门口,不小心把围巾扯歪了,又帮他重新系了系,那根粉线就是那时候沾上的。
他不是故意要撒谎,只是怕李秋月生气,可越怕越错,现在反倒怎么也说不清了。
“我……”大山张了张嘴,最终只吐出两个字,“对不起。”
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,浇灭了李秋月心里最后一点希望。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,突然觉得好累。他们在这深山里过了五年,一起种玉米,一起采野果,一起抵御过野猪的袭击,一起在雪夜里互相暖着脚说话。她以为他们的感情会像屋后的老松树一样,经得起风雨,耐得住岁月,可没想到,不过是邻村一个会绣花的姑娘,就轻易动摇了他们的一切。
“你不用对不起我。”李秋月擦了擦眼泪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大山,我们分开吧。”
大山猛地抬起头,眼里满是震惊:“秋月,你说什么?你别冲动!”
“我没冲动。”李秋月走到炕边,拿起那件蓝布衫,叠得整整齐齐,“这衣服你还给刘佳琪,告诉她,以后别再来我们家了。还有,这个家,你要是想回来就回来,不想回来也没关系。我李秋月虽然是个农民,没读过多少书,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。”
她把蓝布衫塞到大山手里,转身走到灶台边,拿起挂在墙上的镰刀。“我去后山看看菜窖,雪这么大,别冻坏了白菜。”
大山攥着蓝布衫,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他想拦住她,想告诉她他错了,想把她拥进怀里说他只爱她一个人,可脚步像灌了铅一样重,怎么也迈不开。
李秋月走到院门口,拉开木门时,冷风卷着雪灌了进来,吹得她头发乱飞。她回头看了一眼灶间,大山还站在原地,手里拿着那件蓝布衫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她心里一酸,眼泪又掉了下来,可还是咬着牙,一步步走进了漫天风雪里。
后山的菜窖在一棵老松树下,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。李秋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寒风刮在脸上,像刀子割一样疼。她走到菜窖门口,弯腰去搬挡在门口的石头,手指冻得不听使唤,好几次都差点把石头砸到脚上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了脚步声。她以为是大山追来了,心里涌起一丝期待,可回头一看,却是刘佳琪。
刘佳琪穿着一件粉色的棉袄,头上裹着花围巾,手里提着一个竹篮,站在雪地里,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桃花。“秋月姐,你在忙呢?”她笑着走过来,语气甜得发腻,“我来给大山哥送点糕点,昨天他帮我搬柴火,我还没谢他呢。”
李秋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:“他不在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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