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2章 残灯照影柿空枝(2/2)
“大山,别哭了。”她走过去,把包袱放在地上,蹲下来,轻轻拍了拍他的背,“我们在一起八年,我不后悔,真的。只是以后,你要好好的,别再像以前一样,总是让别人担心。刘佳琪是个好姑娘,你要是喜欢她,就好好对她,别再让她受委屈,也别再让自己后悔。”
大山抬起头,眼泪糊满了脸,他抓住秋月的手,紧紧地攥着,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:“我不喜欢她,我只喜欢你,秋月,你相信我,我真的只喜欢你!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李秋月的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,“可喜欢不代表能在一起,就像这老柿树,春天开花,秋天结果,冬天落叶,都是定好的,谁也改不了。我们的缘分,到这儿,就尽了。”
她轻轻抽回手,站起身,拿起地上的蓝布包袱,转身就往院门外走。王婶想拦她,却被她摇了摇头,止住了脚步。
大山也站起身,想追上去,可脚像灌了铅一样,怎么也挪不动。他看着秋月的背影,她穿着那件粉色的碎花褂子,走在清晨的山路上,一步一步,走得很慢,却很坚定,没有回头。
雾又起来了,渐渐把秋月的背影遮得严严实实,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,最后连影子也看不见了。大山站在院门口,手里还攥着那几个掉在地上的野栗子,栗子壳上的泥土已经干了,硌得他手心发疼。
王婶叹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大山啊,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,好好的家,就这么散了。”
大山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秋月走的方向,眼泪不停地掉下来,砸在地上的野栗子上,溅起细小的泥土。他想起昨晚在村口石碾子上坐着的时候,看见刘佳琪家的灯亮着,她站在门口,像是在等他,可他没有过去,他心里想的全是秋月,想她坐在炕边缝棉袄的样子,想她靠在窗台上看老柿树的样子,想她指尖被针扎出血珠的样子。
他后悔了,真的后悔了。他不该对刘佳琪心软,不该让她误会,不该让秋月伤心。可现在,说什么都晚了,秋月走了,带着她的蓝布包袱,带着他们八年的回忆,走了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他转身回到院里,走到炕边,拿起那件蓝咔叽布棉袄,抱在怀里。棉袄还是温的,带着秋月身上的气息,像她还在身边一样。他把脸埋在棉袄里,哭得像个孩子,声音嘶哑,却再也没人会像以前一样,轻轻拍着他的背,说:“大山,别哭了,有我呢。”
院角的老柿树突然“咔嚓”一声,一根枝桠断了,掉在地上,惊飞了树上的几只麻雀。枝桠上挂着的最后几个柿子也掉了下来,摔在地上,摔得稀烂,红色的果肉和汁水溅在泥土里,像一滩摊血。
大山抬起头,看着那根断掉的枝桠,突然想起秋月昨晚说的话:“有些东西,一旦碎了,就再也粘不起来了,就像院角老柿树上的叶子,霜打了,就会落,落了,就再也回不到枝桠上了。”
是啊,碎了,就再也粘不起来了。
他抱着棉袄,走到院角的老柿树下,蹲下来,用手刨着泥土,想把那个被埋起来的荷包挖出来。泥土很硬,他的手指被磨出了血,可他还是不停地刨着,像是要把心里的悔恨和痛苦,都跟着泥土一起刨出来。
终于,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,是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,边角已经被灶火燎得发黑,上面的丝线也褪了色。他把荷包拿出来,紧紧地攥在手里,荷包上的并蒂莲,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懦弱。
“秋月,我错了……”他对着秋月走的方向,一遍又一遍地喊着,声音在空旷的山里回荡,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太阳慢慢升起来了,雾渐渐散了,金色的阳光洒在老柿树上,洒在大山的身上,洒在那件蓝咔叽布棉袄上,却照不进他心里的寒冷和黑暗。他抱着棉袄,坐在老柿树下,像一尊雕塑,一动不动。
远处传来刘佳琪的声音,带着点焦急:“大山哥,你在哪儿?我给你做了鸡蛋面,放了好多葱花和香油,你快回来吃啊!”
大山没有动,只是把荷包和棉袄抱得更紧了。他知道,刘佳琪的鸡蛋面再香,也比不上秋月做的红薯粥;刘佳琪的笑再甜,也比不上秋月看他时的眼神;刘佳琪的关心再温暖,也换不回他失去的秋月,换不回他曾经的家。
院角的老柿树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,在风中摇曳,像是在为他唱一首悲伤的歌。那些曾经挂满枝头的柿子,那些曾经铺满地面的落叶,那些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,都像一场梦,醒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大山坐在老柿树下,一直坐到太阳落山,坐到月亮升起来,坐到星星布满天空。他怀里的棉袄已经凉了,手里的荷包也被他攥得变了形,可他还是没有动,只是望着秋月走的方向,眼神空洞,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。
他知道,从今天起,这山里的风,再也不会带着秋月的气息;这院里的灶房,再也不会有秋月做饭的身影;这炕上的棉袄,再也不会有秋月缝补的针脚。他的世界,像被掏空了一样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悔恨,陪着他,在这深山里,一天又一天,一年又一年,直到老,直到死。
夜,越来越深了,月亮也渐渐西沉,把老柿树的影子拉得很长,很长,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,延伸向远方,延伸向一个没有李秋月,也没有温暖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