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霜打荞麦花(2/2)
太累了。李秋月重复着这三个字,心口像被钝刀子割着。她想起大山每次从地里回来,她都把热饭端到他手上,给他捶背揉肩;想起他夜里咳嗽,她爬起来给他煮姜汤;想起他说想要个娃,她偷偷去庙里求签,求了整整一年……这些,都成了累吗?
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是大山的。李秋月赶紧把木盒盖好,压在褥子底下,像怕被人看见什么秘密。她走到门口,看见大山背着个帆布包,站在门槛外,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,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红。
“秋月,我……”大山刚开口,就被刘佳琪打断了。刘佳琪站起来,擦了擦眼泪,走到大山身边,伸手挽住他的胳膊:“大山哥,咱该走了,工程师还在镇上等着呢。”
大山的目光落在李秋月身上,像带着点愧疚,又像带着点解脱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最终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,递了过来:“这是给你买的胰子,城里来的,说洗得干净。”
那是块桂花味的胰子,去年她在镇上看见过,舍不得买,只站在摊子前闻了闻。大山当时说:“等明年收成好了,咱就买。”
现在,他买了,却要跟别人走了。
李秋月没接那个布包,往后退了一步,靠在门框上。门框是大山亲手做的,上面还留着他刻的花纹,是两朵并排的荞麦花。她看着大山,突然笑了,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:“大山,你还记得咱刚结婚的时候,你说要给我盖个大瓦房吗?”
大山的脸更红了,眼神躲闪着:“记得……”
“你说要让我穿最好看的衣裳,吃最甜的糖,”她接着说,声音越来越轻,“你说这辈子,就守着我一个人。”
刘佳琪拽了拽大山的胳膊:“大山哥,别再说了,该走了。”
大山点点头,转身要走,却被李秋月叫住了:“大山,你把西墙的石灰,放在哪儿了?”
大山愣了一下,回头看她,眼神里带着点迷茫:“我……忘了。”
忘了。李秋月看着他,突然觉得眼前的人,变得很陌生。她想起小时候,她和大山在荞麦地里玩,大山把她背在背上,说:“秋月,等我长大了,就娶你,一辈子对你好。”那时候的荞麦花,开得满山都是,白花花的,像雪。
现在,荞麦花该开了吧?她想。只是不知道,今年的荞麦花,会不会被霜打了。
大山和刘佳琪走了,脚步声渐渐远了,像被山风吹散了。李秋月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,手里还攥着那只没接过来的胰子,桂花味的香气,呛得她直咳嗽。
灶台上的玉米糊糊已经凉了,结了层厚厚的皮。她走过去,把糊糊盛在粗瓷碗里,一碗一碗地摆在桌上,摆了整整三碗——她的,大山的,还有刘佳琪的。她坐在桌边,拿起筷子,夹了一口糊糊,放在嘴里,却尝不出半点味道,只觉得像吞了口霜,从嘴里一直凉到心里。
院门外的老槐树上,挂着个旧鸟笼,是大山给她做的,说等春天,就抓只画眉鸟给她解闷。鸟笼空着,风吹过,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,像谁在哭。
她想起大山说过,荞麦花不怕霜,就算被霜打了,也能结出饱满的籽。可是她的荞麦花,好像被霜打蔫了,再也开不起来了。
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,像一根孤独的荞麦杆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她坐在桌边,一碗一碗地喝着凉掉的糊糊,眼泪落在碗里,溅起细小的涟漪,像荞麦花落在水面上,悄无声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