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章 霜降夜的半粒纽扣(2/2)

“秋月,”大山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飞了什么,“我……”

“大山,”李秋月打断他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槛上的木纹,“你还记得咱们刚结婚那年,你带我去看鹰嘴崖的日出吗?”

那年她才十八岁,穿着红棉袄,坐在大山的背上,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。风把她的头巾吹掉了,大山伸手去抓,差点摔下去。后来他们坐在崖边,看着太阳从云海里面跳出来,把彼此的脸都染成金色。他说:“秋月,以后每年都带你来看日出。”

可后来,他忙着种玉米,忙着修水渠,忙着给娃挣学费,再也没提过看日出的事。

大山的动作停住了,手里的玉米面撒了一地。他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:“秋月,我错了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……”

“大山,”李秋月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门槛上,溅起细小的灰尘,“不是错不错的事。”她想起刘佳琪说的话,“你和我在一起,是不是很累?要想着收成,想着娃,想着这个家……”

大山猛地站起来,伸手想抓她的手,却被她躲开了。他的手僵在半空,像根被遗忘的柴禾:“不累,秋月,我从来没觉得累……”

“可你和她在一起,就不用想这些,对不对?”李秋月看着他,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疼,“大山,我知道日子苦,我也苦,可我以为咱们是一起苦的。我攒鸡蛋的时候,想着给你补身子;我织布的时候,想着给你做件新衬衫;我守着这个家,想着等你回来……可我没想到,你会在别人那里找轻松。”

锅里的水早就凉了,灶膛里的火苗也灭了,只剩下一堆灰烬。李秋月站起来,走到墙角的木箱边,打开箱子,里面放着她这些年攒下的钱,用红布包着,一沓沓用皮筋捆得整整齐齐。

“这是家里所有的钱,”她把红布包放在桌上,“娃的学费,明年的种子钱,都在这里。你要是想走,就拿着钱,去找你觉得轻松的日子。要是想留下,就把这些钱收起来,以后好好过日子,别再想着别人了。”

大山看着桌上的红布包,忽然蹲在地上,双手抱着头,肩膀剧烈地颤抖。李秋月看着他的背影,想起他年轻时的模样——那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站在她家的门槛外,手里拿着一束野菊花,说:“秋月,我想娶你。”

那时的野菊花,现在应该还开在山路旁吧?只是再也没有人,会把它们摘下来,送给等在门口的姑娘了。

夜色慢慢漫进灶房,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远处传来几声狗叫,还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声音,像谁在低声哭泣。李秋月走到门口,望着漫天的星光,忽然想起那半粒黄铜纽扣——它本该好好地缝在大山的衬衫上,就像他们的日子,本该好好地过下去。

可现在,纽扣掉了,日子也碎了。就像灶台上的玉米面,一旦从指缝漏下去,就再也捡不回来了。

她抬手擦了擦眼泪,风把眼角的泪痕吹得冰凉。明天,她还要早起磨玉米面,还要去地里收最后一茬白菜,还要给娃缝过冬的棉衣。日子总要过下去,不管有没有大山,不管有没有那半粒纽扣。

只是以后,她再也不会等在门口,盼着那个晚归的人了。因为她知道,有些等待,就像崖边的日出,错过了,就再也不会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