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1章 寒的灶冷粥待归人(2/2)

田埂上结着霜,走一步滑一下。她扶着锄头慢慢往前走,远远看见邻村的方向飘起了一缕炊烟,不知是谁家在做早饭。她想起小时候,娘总说:日子就像灶上的火,只要柴不断,就总能烧得热乎。可她的柴呢?大山的心早就不在这灶上了,这火,还能烧多久?

走到自家麦地边,她放下锄头,蹲下来摸了摸冻得发硬的麦苗。麦苗上还沾着霜花,凉得冰手。她想起去年这时候,大山还陪着她在地里补种,那时他说:等麦子熟了,卖了钱,给你扯块红布做件新衣裳。她信了,盼了一整年,可麦子快熟了,新衣裳的影子没见着,他的心却跑到了别人那里。

秋月?你咋在这儿哭呢?身后传来王婶的声音。李秋月赶紧抹了把脸,站起来勉强笑了笑:没哭,是风迷了眼。

王婶叹了口气,走到她身边:我都看见了,大山往那边去了。她朝邻村的方向努了努嘴,你呀,就是太老实了。

李秋月低下头,没说话。

昨儿个我去镇上赶集,看见刘佳琪在供销社卖头绳,红得发亮。王婶压低了声音,付钱的是大山,我看得真真的。他还替她拎着篮子,笑盈盈的,那样子,我好些年没在他脸上见过了。

每句话都像根针,扎得李秋月心口发闷。她攥着锄头柄,指节白得像纸。

要不......你就跟他摊牌吧?王婶犹豫着说,这样耗着,苦的是你自己。

摊牌?她不是没想过。可摊牌了又能怎么样?离了男人,她一个女人家,在这深山里怎么过?再说,村里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,她丢不起那个人。她摇了摇头,声音哑得厉害:王婶,我没事,先干活了。

王婶还想说啥,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转身走了。田埂上只剩下她一个人,风呜呜地吹着,像是在哭。她举起锄头,往地里刨了第一下,冻土硬得很,震得她胳膊发麻。一下,又一下,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难受都砸在这地里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落在土里,瞬间就没了影。

日头渐渐升高了,霜化了,田埂变得泥泞起来。她累得直不起腰,坐在地埂上歇脚,从怀里掏出个干硬的窝头——这是她的早饭。咬了一口,刺得嗓子疼,她就着冷风吹了吹,慢慢往下咽。

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,是邻村的娃子在村口玩。她想起自己小时候,也是这样跟着伙伴们在村口跑,那时总以为日子会像山里的泉水,清清爽爽地流下去。可谁能想到,长大了,嫁了人,日子会变成这副模样。

忽然看见村口有个人影往这边走,她的心猛地一跳,以为是大山回来了。可等那人走近了些,才看清是刘佳琪的男人,耷拉着脑袋,手里拎着个空酒瓶,走路摇摇晃晃的。他看见李秋月,愣了一下,然后别过头,加快脚步往自家地里去了——他定是知道了大山和刘佳琪的事,可他能咋办?不过是喝闷酒罢了,就像她只能在这里刨地一样。

人活着,有时候真像是被捆在磨盘上的驴,明知道前路是绕圈,却还是得不停地走。李秋月苦笑了一下,拿起锄头又开始刨地。

一直干到日头偏西,她才收拾东西往家走。路过村口老槐树下时,看见地上有个空了的雪花膏铁盒,盒子是粉色的,印着朵牡丹花——是供销社卖的那种,刘佳琪前日戴的头绳,就是这个颜色。

她停下脚步,盯着那铁盒看了半晌,然后抬脚,狠狠地踩了上去。铁盒被踩得变了形,发出的声响。她踩着铁盒往前走,一步一步,像踩碎了那些不敢言说的委屈。

回到家时,院子里还是空荡荡的。大山没回来。她没生火做饭,只是坐在门槛上,看着太阳一点点往山后面沉。天又要黑了,今晚的风,怕是会更冷。老黄狗趴在她脚边,安静地陪着她。

远处传来几声狗吠,然后是隐约的笑声,像是大山的声音,还夹杂着女人的笑——是刘佳琪的声音。李秋月站起身,走进屋里,反手关上了门。

她没点灯,就坐在黑暗里,听着远处的笑声越来越近,又渐渐远去。大概是大山送刘佳琪回家了。她摸黑走到灶房,拿起那只还没洗干净的碗,又开始搓。

黑暗里,只有水声和搓碗的声音,还有她压抑着的,几乎听不见的抽泣声。这一夜,大山怕是又不会回来了。灶是冷的,粥是冷的,心也是冷的。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,只知道窗外的风还在刮,刮得窗户纸作响,像在替她哭,又像在催她认输。

可她不能认输,至少现在不能。她得等,等麦子熟了,等攒够了钱,或许......或许等大山哪天真的醒了。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像黑夜里的星子,她也得攥着,不然这日子,就真的熬不下去了。

黑暗中,她把洗好的碗放好,然后蜷缩在冰冷的灶台上,像只无家可归的猫。老黄狗在门外轻轻吠了两声,她没应声,只是把脸埋进膝盖里。夜还很长,冷也很长,她只能靠着这点微弱的念想,挨过这漫漫长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