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7章 山雾里的药香(2/2)

“放屁!”大山猛地把她甩开,粗瓷碗摔在地上,药汁溅了她一裤腿,烫得她直哆嗦,“她是不是说我去刘佳琪家了?是不是说我偷了你的鸡给她吃了?”

李秋月跌坐在地上,膝盖磕在灶角,疼得眼泪直打转。她看着大山狰狞的脸,忽然觉得很陌生,就像第一次见到山里的野猪时,那种浑身发冷的恐惧。

“那鸡是我杀的又怎么样?”大山喘着粗气,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,往她面前一扔,“我用它换了这个,不比一只破鸡强?”

红布包散开,露出一支银簪,簪头刻着朵山茶花,缺了个角。是她那支。

“刘佳琪说这簪子不好看,让我扔了。”大山蹲下来,捏着她的下巴,强迫她看着自己,“我没扔,因为这是我给你买的。你看,我心里还是有你的,对不对?”

李秋月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,像一条条虫子在爬。她想起王婆子说的金镯子,想起刘佳琪头上的银簪,想起鸡窝里那枚没来得及捡的鸡蛋。药汁在地上慢慢渗进泥土,留下一块深色的痕迹,像块化不开的淤青。

“大山,”李秋月的声音很轻,像雾一样飘着,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
大山愣住了,好像没听清。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下来,眼睛里的红血丝更密了。他忽然笑了,笑得肩膀直抖:“你说啥?离婚?你离了我能活吗?在这深山老林里,你一个女人家,能种得动地还是能挑得动水?”

李秋月没说话。她慢慢站起来,拍了拍裤腿上的土。膝盖还在疼,手腕也在疼,但心里好像不那么疼了,就像熬干了的药渣,只剩下点麻木的苦涩。

“我去收拾东西。”她转身往里屋走,背影在雾蒙蒙的屋里显得很单薄,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。

大山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慌了。他冲过去抱住她,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:“秋月,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!你别离开我,我再也不赌了,再也不跟刘佳琪来往了,你信我一次,就一次……”

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李秋月能感觉到他在发抖,胸膛贴着她的后背,传来熟悉的心跳声。她想起那年冬天,他把她冻僵的脚揣进怀里暖着,嘴里呵着白气说:“咱以后攒钱盖瓦房,给你买件红棉袄。”

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砸在大山的手背上,烫得他瑟缩了一下。李秋月轻轻推开他,走进里屋,关上了门。

门闩落下的声音很轻,却像块石头砸在大山心上。他瘫坐在地上,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,忽然像疯了一样捶打着自己的头。雾从门缝里钻进来,裹着药香,在屋里弥漫开来,浓得化不开。

李秋月坐在炕沿上,打开了那个积满灰尘的木箱。里面放着她的几件旧衣裳,还有爹留下的那本草药书。她把银簪放进箱子最底层,上面压着那朵去年大山摘给她的野菊花,早就干透了,一碰就碎。

窗外的雾好像开始散了,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鸡叫声。李秋月拿起草药书,翻到治跌打损伤的那一页,指尖在“活血化瘀”四个字上停了很久。她知道,有些伤,不是草药能治好的,就像有些路,走岔了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
她慢慢站起身,走到窗边,推开了窗户。清新的空气涌进来,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。远处的向日葵地露出了金黄的轮廓,沉甸甸的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。李秋月深吸了一口气,好像要把肺里积攒的药味全都吐出去。

大山还在门外哭,声音嘶哑得像头受伤的野兽。李秋月没有回头,她拿起墙角的背篓,往里面装了几件衣裳和那本草药书。背篓很沉,但她觉得脚步很轻,像要飞起来一样。

她走出里屋时,大山还瘫在地上,看见她背着背篓,忽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:“你要去哪儿?李秋月,你敢走试试!”

李秋月侧身躲开他,走到院门口,拉开了门闩。阳光从雾的缝隙里钻进来,落在她身上,暖洋洋的。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住了五年的房子,屋檐下的艾草在风里轻轻摇晃,散发出淡淡的清香。

“大山,”她轻轻地说,“这药,你自己喝吧。”

说完,她转过身,一步步走进了屋里。背篓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,但她没有停。远处的向日葵地越来越近,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像无数张笑脸在对着她笑。

大山在她身后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。李秋月没有回头,她知道,有些路,只能一个人走。山雾慢慢散去,露出湛蓝的天空,几只麻雀从头顶飞过,叽叽喳喳的,像是在说,前面的路还长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