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3章 柴火燃尽的草木气(2/2)

不知过了多久,柴禾渐渐燃尽,火苗小了下去,最后只剩下一堆发红的炭。李秋月看着那些炭,它们明明还带着温度,却连手边的空气都暖不热。就像这个家,就像她和大山,看起来还凑在一起,内里早就凉透了。

她站起身,走到堂屋。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,爹的药罐放在墙角,里面的药渣已经干了。她走过去,拿起药罐,准备去院子里洗一洗。刚走到门口,就看见院墙上的月光,像一层薄薄的霜,铺在地上,冷冷的,带着点凄清。

远处又传来狗吠声,还有人说话的吵嚷声,大概是麻将馆散场了。李秋月抱着药罐,站在院子里,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。月亮很圆,亮得有些晃眼,可照在身上,一点暖意都没有。

她想起刘佳琪笑起来的样子,眼角弯弯的,带着点风情。也想起大山看刘佳琪时的眼神,那种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的专注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扎着,疼得不厉害,却挥之不去。

灶房里的炭大概已经灭了,连最后一点温度都没了。李秋月叹了口气,抱着药罐往井台走去。井水冰凉,溅在手上,激得她打了个寒颤。她慢慢洗着药罐,药渣的苦味混着井水的寒气,钻进鼻孔里,让她忍不住想掉眼泪。

洗完药罐,她坐在井台边,看着院子里的月光。墙根的草在风里摇晃,影子忽长忽短。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。就像灶膛里的火,明明已经灭了,却还留着点余温,让人抱着点不该有的指望。

远处的吵闹声渐渐小了,大概是人们都回了家。李秋月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。该回屋睡觉了,明天还要早起去地里薅草,爹的药钱,还得想办法再凑凑。

她往堂屋走,脚步很慢,像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。走到门口时,她回头看了一眼灶房的方向,那里已经彻底黑了,连一点光亮都没有。灶膛里的余烬,终究是凉了。

堂屋的门没关严,留着条缝。李秋月推开门,准备吹灯睡觉。刚走到床边,就看见枕头底下露出个东西。她疑惑地拿出来,是个红绸子包着的小物件。

打开红绸子,里面是支银簪子,样式很旧,簪头刻着朵简单的梅花。李秋月愣住了,这是大山刚娶她那会儿,用打猎攒的钱给她买的。后来她嫌干活碍事,就收了起来,没想到他还留着。

她把银簪子握在手里,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,忽然就想起大山那时的样子。他把簪子往她头上插时,手都在抖,说:“秋月,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。”

眼泪又涌了上来,这一次,她没忍住,顺着脸颊往下掉,滴在红绸子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她把银簪子重新包好,塞回枕头底下,像是藏起了一个早就过期的承诺。

吹了灯,屋里陷入一片黑暗。李秋月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看着房梁。外面的风还在刮,窗户纸偶尔响一下。她能闻到自己头发上的油烟味,还有身上洗不掉的土腥味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她听到院门外传来脚步声,是大山回来了。他走路摇摇晃晃的,大概又喝多了。门被撞开,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堂屋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。

“死娘们,睡了吗?”他含糊地问,带着浓重的酒气。

李秋月没应声,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。

大山大概是没听见她的回答,也没再问,东倒西歪地走到床边,往炕上一躺,很快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。他身上的酒气混着一股陌生的脂粉味,飘到李秋月鼻子里,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

她往炕里边挪了挪,尽量离他远一点。黑暗中,她能感觉到大山的呼吸,粗重而混乱。这个男人,是她的丈夫,可她却觉得,他比深山里的狼还要陌生。

窗外的月亮慢慢移到了中天,透过窗纸的缝隙,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。李秋月看着那道光,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掏走了什么。她想起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,人的心要是凉透了,就像深冬的井水,再也暖不过来了。

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凉透了,只知道此刻,她一点也不想哭了。灶膛里的余烬灭了,就该添新的柴禾,可如果连添柴的力气都没有了,那就只能在黑暗里,等着天一点点亮起来。

天总会亮的,李秋月对自己说。可天亮了之后呢?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,照在深山里的土路上,照在她家的屋檐上,也照在她那张布满愁苦的脸上。

夜还很长,鼾声还在继续,风还在刮。李秋月闭上眼睛,把所有的声音都挡在外面。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,哪怕只有一小会儿,像个没嫁人的姑娘,躺在娘家的炕上,不用想柴米油盐,不用想赌鬼丈夫,也不用想那个穿红棉袄的女人。

可这样的念想,就像灶膛里偶尔迸出的火星,亮一下,就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