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章 雾里的崖(1/2)

露水在草叶上凝成珠,沾湿了李秋月的裤脚。她走在前面,蓝布褂子的下摆被山风掀起边角,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脚踝,踩着双打了补丁的布鞋,在布满碎石的小路上稳稳当当。

狗蛋跟在后面,手里攥着根粗木棍,时不时敲打路边的灌木丛。晨雾像掺了水的牛奶,把远处的树冠泡得发白,两人的影子在雾里忽长忽短,说话声刚出口就被吞掉一半。

“这雾到晌午能散不?”狗蛋的声音有点发紧,他打小在山边长大,知道这种雾最是磨人,能把熟路变成迷魂阵。

李秋月没回头,只抬手拨开挡路的葛藤:“散不了。鹰嘴崖的雾,三天两头缠着。”她的指尖被藤刺划破,渗出血珠,在湿绿的叶子上洇开个小红点,很快又被露水冲淡。

狗蛋看着那道伤口,突然想起自家妹子去年摘酸枣时也被刺过,哭得惊天动地。他把木棍换了只手,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递过去:“我娘留的烫伤膏,治外伤也管用。”

李秋月停住脚,回头看他。雾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,让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显得有些湿润。她摇了摇头:“不用,山里人皮糙。”

“拿着吧。”狗蛋把纸包往她手里塞,“等会儿攀崖壁,破了皮容易发炎。”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,冰凉的,带着山路的寒气,让他莫名地缩回了手。

李秋月低头看着纸包,黄草纸被汗水浸得发皱,里面露出点黑褐色的膏体,有股草药的苦香。她想起婆婆以前也熬过这东西,冬天她冻裂了手,就用竹片刮一点抹上,第二天就能好利索。

“谢了。”她把纸包塞进怀里,转身继续往上走。

山路越来越陡,脚下的碎石开始往下滚,发出哗啦啦的声响,在雾里传得很远。狗蛋不敢再说话,只是盯着李秋月的脚印走,看她踩在哪块石头上,自己就跟着踩上去。他发现这女人选的落脚处总是特别稳,像是闭着眼都知道哪里藏着松动的石头。

“快到了。”李秋月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。她指着前面雾气更浓的地方,那里隐约能看见一道灰黑色的影子,像巨兽张开的嘴,“过了那道坎,就是鹰嘴崖。”

狗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只觉得那片雾里藏着什么东西,正呼哧呼哧地喘气。他咽了口唾沫,从背篓里摸出个粗面馒头:“先垫垫?”

李秋月接过馒头,没立刻吃,只是攥在手里。馒头被露水打湿了边角,有点硬,她想起昨天从刘佳琪家回来时,大山趴在炕上喊饿,她却连口热粥都煮不出来——水缸早就见了底。

“你真见过那参?”狗蛋啃着馒头,含糊不清地问,“七两重的老参,得长几十年吧?”

“见过。”李秋月咬了口馒头,干得刺嗓子,“前年春天,我来这崖上采野菜,看见它从石缝里钻出来,紫彤彤的须子垂到下面的树丛里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那时我婆婆的咳嗽还没这么重,我想着留着它,等哪天实在撑不下去了,就来挖了换钱。”

狗蛋没再问。他看着这女人的侧脸,雾水打湿了她的鬓角,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,遮住了那道青紫色的巴掌印。他突然想起王老五说的话,说李秋月是这十里八乡最俊的媳妇,以前大山没赌钱的时候,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,走哪儿都要带着。

“王老五他们……常来逼债?”狗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
李秋月的动作顿了顿,馒头渣从嘴角掉下来:“去年冬天,他们把家里的棉被都扛走了。大山去邻村借了床破棉絮,我跟娘盖着,他自己缩在灶膛边烤火。”她笑了笑,眼里却没什么笑意,“那时他还哭了,说再也不赌了。”

狗蛋叹了口气。他见过太多赌鬼,输光了家产就哭,赢了点钱就闹,说的话比山里的风还没影儿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这双手常年扛木头、挑担子,布满老茧和裂口,却比那些攥骰子的手干净多了。

雾稍微散了点,露出前面那道陡峭的坎。说是坎,其实是块倾斜的大岩石,表面长满了青苔,湿漉漉的,像抹了油。李秋月把背篓卸下来,从里面翻出粗麻绳,一端系在自己腰上,另一端递给狗蛋:“你拽着,我先上去看看。”

“我来。”狗蛋突然按住她的手,“我力气大,我先上。”

李秋月看着他,没说话。狗蛋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,挠了挠头:“你是女人,又是要挖参的主,要是摔了,王老五能扒了我的皮。”

他把麻绳系在腰上,深吸一口气,手脚并用地往上爬。青苔滑得厉害,他好几次差点打滑,指甲抠进石缝里,疼得龇牙咧嘴。李秋月在下面拽着绳子,手心被勒得发红,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脚,时不时提醒:“左边那块石头松了,踩右边。”

等狗蛋终于爬上去,趴在岩石上喘气时,才发现这坎比看着高多了,下面的雾气里只能看见李秋月模糊的头顶。他朝下面喊:“扔绳子上来,我拉你!”

李秋月没接绳子,自己往上爬。她的动作比狗蛋灵巧多了,像只山猫,脚尖在石缝里一点,身子就往上窜一截。狗蛋趴在上面看着,看见她蓝布褂子的后襟被石棱勾住,撕开个小口,露出里面细白的脊背,沾着点泥灰,像幅被弄脏的画。

“抓住我的手!”狗蛋伸出手去。

李秋月没抓,自己翻上岩石,站起身时,褂子的裂口更大了些。她低头看了看,从背篓里摸出块补丁布,三两下缝好,针脚又快又密,像是早就练熟了这手艺。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