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核桃树下的血痕(2/2)

“我采的货,不会再给你换钱去赌。”李秋月打断他,“也不会给你换缎子,给刘佳琪做头巾。”

“你敢!”大山把碗往地上一摔,瓷片溅到她脚边,“这个家还轮得到你做主?等我腿好了……”

“你的腿好不了了。”李秋月看着他那条打着夹板的腿,夹板在昨天的打斗中松了,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肉,“刘佳琪男人那扁担,正打在你伤处。”

大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他想去摸自己的腿,手却像被钉在炕上似的动不了。李秋月看着他眼里的恐惧,突然觉得心里那片麻木的地方,裂开了道细缝,漏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像苦艾混着黄连。

她转身去后山的核桃林,刚走到半山腰,就看见刘佳琪的男人在砍树。锋利的斧头劈在树干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爹亲手栽的那棵最大的核桃树,已经被砍得只剩半拉树干,树汁顺着伤口流下来,像在流血。

“你干啥!”李秋月冲过去,想夺他手里的斧头,“这是我家的树!”

男人把斧头往地上一拄,冷冷地看着她:“你家男人搞我女人,拿几棵破树抵账,便宜你们了。”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“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,连你一起砍了!”

李秋月扑到树桩上,想用身体护住剩下的树。树干上还留着她小时候刻的记号,一道一道,记着她长高的尺寸。斧头又落下来,离她的手只有寸许,木屑溅在她脸上,带着核桃树特有的清香。

“让开!”男人吼道,眼睛红得吓人。

“不许砍!”李秋月死死抱住树干,树皮上的纹路硌进掌心,“这是我爹的树!是我的念想!”

就在这时,刘佳琪来了。她拽着男人的胳膊往回拉:“当家的!别跟个疯女人计较!我们回家!”她给男人使了个眼色,又偷偷朝李秋月笑了笑,那笑容里藏着得意。

男人被她拉走了,临走时狠狠瞪了李秋月一眼:“这事没完!”

刘佳琪走在后面,经过李秋月身边时,故意踩了她一脚:“妹子,别傻了。男人的心不在你这,守着几棵破树有啥用?”她压低声音,“我男人说了,下午就来把剩下的树全砍了,你要是识相,就赶紧把藏起来的钱交出来,不然……”

李秋月没理她,从地上捡起块石头,紧紧攥在手里。石头的棱角硌着掌心的伤口,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看着刘佳琪扭着腰肢跟男人走远,看着那棵被砍断的核桃树在风里摇晃,像个站不稳的老人。

中午的太阳很毒,晒得地上的石头发烫。李秋月坐在树桩上,看着地上的树汁慢慢凝固,变成深褐色,像块干涸的血痂。她想起爹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:“秋月,守住这林子,就像守住自己的根。”那时候她不懂,现在才明白,根断了,人就像飘在水里的叶子,找不到落脚的地方。

大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,拄着根新削的木棍,站在不远处看着她。他脸上的肿消了些,嘴角的伤口结了层黑痂,看见她手里的石头,突然笑了:“你还真把这破树当宝了?等我腿好了,不用他们砍,我自己就把它卖了。”

李秋月没回头,抓起石头就朝他扔过去。石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,砸在他身后的树干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大山被吓了一跳,随即暴怒起来:“你他妈敢打我?”他举起手里的木棍就朝她走来,那条伤腿在地上拖出难听的声响。

李秋月站起身,一步步往后退,直到后背抵住那棵没被砍断的核桃树。她看着大山眼里的凶光,突然不怕了。死在这里也好,跟这些核桃树一起,变成山里的土,至少不用再看他的脸,不用再闻刘佳琪身上的雪花膏味。

木棍挥过来的时候,她闭上了眼。可预想中的疼痛没落下,却听见大山“哎哟”一声倒在地上。她睁开眼,看见刘佳琪的男人正站在大山身后,手里攥着块石头,石头上沾着血。

“还敢来?”男人把石头往地上一扔,又朝地上的大山踹了几脚,“上次没打够是吧?”

大山在地上滚着,嘴里胡乱骂着,突然抓住男人的裤脚:“是她!是李秋月勾引我!她说只要我把核桃林给她,她就……”

李秋月的心猛地沉下去,像掉进了冰窖。她看着大山那张扭曲的脸,看着他编造出的谎言,突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她慢慢蹲下身,手指抚过核桃树粗糙的树皮,摸到上面还没干的树汁,黏糊糊的,像谁的眼泪。

男人的拳头挥过来时,她没躲。可拳头却落在了大山脸上,男人一边打一边骂:“你当我是傻子?这婆娘要是想勾你,还会守着这些破树?”他大概是打累了,喘着粗气看着李秋月,“你也真是个傻的,被这种人渣糟践了这么多年。”

李秋月没说话,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地上的树汁里,晕开小小的圈。她看着男人把大山拖走,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,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

风吹过核桃林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谁在低声哭泣。李秋月靠在树干上,慢慢滑坐在地上,掌心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,血珠滴在树桩的断面上,和凝固的树汁混在一起,分不清哪是血,哪是泪。

日头慢慢往西沉,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条没有尽头的路。她知道,等天黑了,她还是要回家,要给大山处理伤口,要看着那半棵核桃树在夜里慢慢枯去。可现在,她只想在这里坐着,闻着核桃树的清香,听着风穿过树叶的声音,像小时候那样,仿佛爹和娘还在身边,仿佛那些好时光,从来都没走。

树影越来越长,渐渐漫过她的脚,漫过她的手,漫过她脸上的泪痕。远处的山坳里传来几声晚归的鸟鸣,清脆得像碎玻璃,在空旷的山里打着转,久久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