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山雨欲来了(2/2)

林秋月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看见王翠娥把一锭银子塞进陈德贵怀里,又解开他的衣襟。月光晃了晃,她突然转身往镇上跑。脚底的布鞋磨破了,血渗出来,她却感觉不到疼。

镇上的当铺还亮着灯。林秋月拍开铺门,把怀里的碎银子和陪嫁的玉镯都掏出来:掌柜的,能当多少?

老掌柜眯着眼验银子:最多二十两。

全当!林秋月攥紧包袱,里面是她刚从后山挖的最后一株野参,我还要雇两个人。

老掌柜打量她:雇人?做什么?

林秋月盯着烛火,火光映得她眼睛发红:去后山,看着点......有些东西,不能让人糟蹋了。

深夜的山路寂静。林秋月抱着包袱往回走,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。她躲进树影,看见陈德贵骑着马,王翠娥坐在他身后,手里攥着新买的银簪子。

明儿就去县城!陈德贵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,等卖了参,老子就把秋月休了!

王翠娥娇嗔着捶他:你敢不休?到时候我带着银子找别人......

马蹄声渐渐远去。林秋月摸了摸怀里的野参,突然笑了。她的笑声惊起树上的夜枭,扑棱棱的翅膀声里,她听见自己说:休我?没那么容易。

回到家时,婆婆还没睡。老人摸着林秋月后脑勺的伤,老泪纵横:傻孩子,跟娘回娘家吧。

林秋月把带来的银子塞进婆婆枕头下:娘,您先养着身子。过些日子......她没说完,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。

陈德贵踢门的声音响起时,林秋月已经吹灭油灯。黑暗中,她摸到墙角的镰刀。门闩被撞开的瞬间,她想起爹教她采药时说的话:山有山的规矩,人有人的报应。

月光漏进屋里,照见陈德贵通红的眼睛。他晃着酒葫芦,醉醺醺地朝床边走:秋月,老子今儿赢了......

话没说完,林秋月突然扑上去,镰刀抵住他的脖子。陈德贵酒醒了大半,想喊却被她捂住嘴。黑暗中,两人僵持着,只有婆婆压抑的啜泣声在屋里回荡。

德贵,林秋月的声音冷得像后山的溪水,明天,你就说野参被偷了。

你疯了?!陈德贵想挣扎,镰刀已经划破他的皮肤,王翠娥还等着......

王翠娥?林秋月笑了,笑声里带着哭腔,她要的是银子,不是你。你以为她真会跟你去县城?她松开手,退到墙边,明天一早,你去当铺赎我的镯子。剩下的钱,给娘抓药。

陈德贵摸了摸脖子上的血,突然扑过来抢她手里的镰刀。两人在地上扭打,林秋月的头又撞到桌角。恍惚间,她听见李长顺的声音:住手!

猎枪的响声惊破夜空。陈德贵僵在原地,看着李长顺举着枪站在门口。月光下,林秋月看见李长顺的手在抖,却死死盯着陈德贵:再敢动秋月,我崩了你!

陈德贵骂骂咧咧地起身,踹翻了凳子:好啊!你们俩早就勾搭上了!他踉跄着往外走,等着!老子去告官!

门地关上。林秋月瘫坐在地上,听见李长顺的脚步声近了。他蹲下来,从怀里掏出药包:先止血......

长顺哥,林秋月抓住他的手,明天,你帮我把野参送去县城。她指了指墙角的包袱,告诉买家,这是最后一株了。

李长顺看着她眼底的血丝,点点头:你打算怎么办?

林秋月望向窗外。山风掠过树梢,远处传来王翠娥的笑声。她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,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这些年的委屈、恐惧、绝望,在这一刻都化作冰凉的风,从心口吹过。

我要带娘离开。她轻声说,这山,留不住人了。

晨光染亮山谷时,林秋月站在野参谷前。李长顺背着野参往县城去了,陈德贵不知躲到哪去了,王翠娥的笑声也消失了。她弯腰捡起一根参须,放在鼻尖闻了闻,还是熟悉的药香。

她对着虚空说,您说山有灵,会护着懂规矩的人。可这规矩,早被他们踩碎了。
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林秋月转身,看见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那儿。老人手里捧着个布包,打开来是几件旧衣裳和她的陪嫁银锁。

走吧,秋月。婆婆抹了把泪,去你舅舅家,重新过日子。

林秋月点点头。她最后看了眼野参谷,把参须埋进土里。山雾漫上来时,她仿佛看见爹站在参苗间,冲她招手。

山脚下,李长顺骑着马等在那儿。他身后的马车上,装着林秋月这些年攒下的家当。看见她走来,他跳下马车,接过婆婆的包袱:秋月妹子,县城的大夫我都联系好了,等卖了参......

别说了,长顺哥。林秋月扶着婆婆上车,走吧。

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,惊起一群山雀。林秋月回头望去,陈德贵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,手里攥着根木棍,嘴里骂骂咧咧。王翠娥从破庙里跑出来,在后面追着喊:我的银簪子!

这些声音渐渐被山风吞没。马车拐过弯,野参谷的轮廓越来越小,最后变成雾中的一个黑点。林秋月摸了摸怀里的银锁,突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。

山雨要来了。云层压得很低,远处传来闷雷。李长顺加快了车速,马蹄声踏碎晨雾。林秋月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山林,想起爹说过的话:山不会留不懂规矩的人,就像水不会往高处流。

马车渐行渐远,陈德贵的叫骂声、王翠娥的哭闹声,都被留在了身后。山雨终于落下来,细密的雨丝里,林秋月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。这声音,比任何时候都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