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章 血浸灶灰(2/2)

他拿出银针,飞快地扎在李秋月的手腕和胳膊上,又掏出个小瓷瓶,倒出黑色的药膏往伤口上抹。药膏冰冰凉凉的,可李秋月已经感觉不到疼了,只觉得浑身越来越轻,像要飘起来。

还有气,快往镇上送!郎中直起身喊,再晚就真救不活了!

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抬起门板,往院外走。李秋月的视线扫过堂屋,看见八仙桌上还放着刘佳琪带来的下酒菜——一碟炸花生米,半只酱鸡,还有个空酒瓶,瓶身上的商标被酒泡得发皱。

原来他们刚才,就是在这儿喝着酒,等着自己死吗?

抬担架的汉子脚步很稳,可李秋月还是觉得天旋地转。她看见核桃树的叶子在月光下摇晃,看见院墙上爬着的牵牛花,还看见自己晾在绳子上的蓝布衫,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那是她昨天刚洗的,想着今儿个天好,晒干了能穿。

秋月妹子,撑住啊!旁边有人喊,是张婶子的声音,带着哭腔,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...

走了?李秋月的嘴角又动了动。走了也好,这深山里的日子,她过够了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,喂猪,下地,晚上还得等着那个男人回来,不是醉醺醺的,就是输光了钱红着眼。她的漂亮,她的身段,在这深山里,在这个男人眼里,还不如刘佳琪抛个媚眼值钱。

担架抬过村口的小溪时,李秋月看见水里的月亮碎成了一片一片,像她这八年的日子,拼不起来了。她想起刚嫁过来那年,大山在溪边给她做了个木盆,让她用来洗衣裳。那木盆现在还在院子的角落里,裂了缝,盛不住水了,就像他们的日子。

快到镇上了!有人喊。李秋月感觉到担架停了下来,耳边传来马车的铃铛声。她被小心翼翼地挪到马车上,铺着厚厚的稻草,倒比家里的土炕舒服。

赶车的老把式甩了一鞭,马儿嘶鸣一声,慢悠悠地往前走。车轮碾过石子路,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,像在数她剩下的时辰。

李秋月的眼睛慢慢闭上了,可她还能听见周围的声音。听见大山在跟人辩解,说自己不是故意的;听见刘佳琪假惺惺地叹气,说真是造孽;还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声音,呜呜咽咽的,像谁在哭。

哭谁呢?哭她李秋月命苦?还是哭这深山里,又一个女人被磋磨得没了活路?

她想起自己攒的那些钱,藏在碗柜最下面的抽屉里,用蓝布包着,里面还有张存折。本来想等秋收后买头耕牛,大山就不用那么累了。现在想来,真是傻得可笑。

血好像不流了,手腕上的伤口开始发僵。李秋月感觉自己飘了起来,从马车上飞出去,飞过黑漆漆的山林,飞过亮着灯的镇医院,飞回到那个小院里。

她看见灶房里的煤油灯还亮着,那把菜刀躺在灶台上,灶膛里的火星还没灭。她看见自己躺在地上,血浸进灶灰里,把那些没烧透的木炭染成了奇怪的颜色。

她还看见大山蹲在地上,用手抓着灶灰,一下一下往那片血迹上撒,好像这样就能把什么都盖住。可那血渗得太深了,怎么盖都盖不住,反而把灶灰染成了一片暗红,像极了山里开得最艳的山丹丹花。

马车还在往前走,铃铛声越来越远。李秋月最后吸了一口气,闻到了稻草的香味,还有远处镇上饭馆飘来的饭菜香。她突然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面,要炸得焦香的葱花,要卧两个荷包蛋,像小时候生病时娘给她做的那样。

可她知道,吃不上了。

这深山里的月亮,再圆,也照不亮她的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