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窗棂上结着冰花(2/2)
小宝吓得躲在李秋月身后,紧紧攥着她的衣角。李秋月摸着孩子的头,抬头看着刘大壮:“他欠你们多少钱?”
刘大壮愣了一下,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问。“多少钱?”他唾沫横飞地骂道,“俺妹子的身子钱!俺妹子的娃钱!他赔得起吗?”
“我赔。”李秋月说。
这话一出,院子里顿时安静了。所有人都看着她,眼神里有惊讶,有不屑,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。
“你赔?”刘大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“你拿啥赔?就你家这破院子?这几间快塌的土坯房?”
李秋月没说话,转身走进屋里,从炕洞里摸出个油纸包。那是她偷偷攒下的钱,一共三百二十块,是她这几年卖山货、做针线活一点点攒的,本来想等小宝上学时给他交学费,再买个新书包。
她把钱递到刘大壮面前:“就这些,你先拿着。剩下的,我慢慢还。”
刘大壮看着那叠皱巴巴的钱,又看了看李秋月冻得发红的手,脸色变了变。旁边有人嘀咕:“大壮,要不……先拿着?”
刘大壮犹豫了一下,一把抢过钱,狠狠瞪了李秋月一眼:“这钱算利息!告诉你家大山,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,下次再让俺撞见他,非打断他的腿不可!”说完,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院子里终于安静了,只剩下满地狼藉。张婶走过来,拉着李秋月的手直叹气:“妹子,你这是何苦呢……”
李秋月没说话,只是看着那叠钱消失的方向,眼睛里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
中午的时候,天空又飘起了雪花,很小,像盐粒一样洒下来。李秋月把院子收拾干净,又去灶房烧了锅热水,给小宝洗了洗脸。孩子大概是吓坏了,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,只是紧紧跟着她。
傍晚时分,雪又大了起来,纷纷扬扬的,把远处的山头都染白了。李秋月坐在炕头给小宝缝棉袄袖口,针脚歪歪扭扭的,好几次扎到手指。血珠滴在碎布上,像朵小小的红梅。
“娘,爹还回来吗?”小宝突然问。
李秋月拿着针线的手停了停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不知道。”
其实她心里清楚,大山不会回来了。他那种人,遇到事只会躲,从来不会担当。这次惹了这么大的祸,他肯定跑了,跑到外面,也许会再找个女人,也许还会去赌,反正不会再回这个家了。
夜里,小宝睡得很沉,大概是白天受了惊吓,梦里还在哭着叫娘。李秋月抱着孩子,听着窗外的风雪声,一夜没合眼。天亮时,她起身走到院子里,推开院门,看见门槛上放着个布包。
她走过去打开布包,里面是件男人的棉袄,还有一张纸条。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,是大山写的:“秋月,对不住你和小宝,我走了,别等我。”
没有落款,也没有日期。李秋月拿起那件棉袄,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烟草味。她把棉袄扔到地上,用脚狠狠踩着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雪还在下,落在她的头发上、肩膀上,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。她站在院子里,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山林,突然觉得很累。这日子,就像这满地的残雪,看着白茫茫一片干净,底下却全是泥泞和脏污,怎么也清理不干净。
她转身回屋,把小宝叫醒,给孩子穿上衣服,又把家里仅有的那点干粮塞进包袱里。“小宝,娘带你下山。”她说。
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伸手抱住她的腿。李秋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,看了看墙上那片被烟熏黑的地方,转身拉着小宝走进了漫天风雪里。
山路上积了厚厚的雪,每走一步都很艰难。小宝走得慢,她就背着孩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。雪落在她的脸上,融化成水,流进脖子里,冰凉刺骨。
走到半山腰时,她回头望了一眼。那间土坯房在风雪中若隐若现,像个被遗弃的孩子。她知道,自己不会再回来了。
山下的路渐渐宽了些,能看到远处村庄的轮廓。李秋月深吸一口气,加快了脚步。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,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。她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怎样,也不知道未来能去哪里,但她知道,她必须走下去,为了小宝,也为了自己。
风雪中,她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后消失在山路的尽头。只有那间空荡荡的土坯房,还孤零零地立在深山里,守着满地残雪,和一段早已被遗忘的悲伤往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