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山涧的回声（2/2）

柱子没说话，撕开鸡腿塞进嘴里。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，他突然说：春桃快死了。

玉娥动作顿住，指尖捏着鸡骨头发紧：那妮子...狗剩说她咬人。

一个小崽子，怕什么？柱子灌了口酒，等春桃一咽气，我就把妮子送出去。王婆那老东西敢管，我连她一起收拾。

玉娥没接话，盯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。突然想起春桃坠崖那天，她腰间的银铃铛确实不见了。正想着，柱子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探过来，她推开男人：先把妮子的事办妥。

与此同时，土屋里的春桃突然睁开眼。烧似乎退了些，她虚弱地唤妮子过来。女儿趴在她枕边，小手还攥着半块摔烂的杏子。

妮子...春桃摸着女儿的头发，声音轻得像风，去后山...找棵歪脖子树...底下埋着...话没说完，剧烈的咳嗽震得她浑身发抖。妮子慌忙给她拍背，眼泪滴在春桃手背上。

天快亮时，玉娥听见狗剩在隔壁哭喊。她冲进屋，看见儿子缩在墙角，指着窗户尖叫：有个红衣裳的女人！

窗纸上确实映着个人影，长发垂落，手里似乎还晃着什么。玉娥抄起门闩冲出去，院子里却空无一人。月光下，泥地里有串湿漉漉的脚印，直通后山。

她攥着门闩往后山走，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。快到野杏林时，听见树后传来响动。玉娥屏住呼吸绕过去，月光下，春桃正倚着那棵歪脖子树，手里攥着个布包。

你没死？玉娥后退半步，门闩差点掉在地上。

春桃抬起头，脸色惨白如纸，却笑了：银铃铛...你戴着不沉吗？

玉娥下意识摸向腰间，铃铛却不知何时不见了。正慌乱间，春桃突然剧烈咳嗽，血沫溅在树干上。她挣扎着打开布包，里面是几件婴儿衣裳，还有个用红绳系着的长命锁——正是柱子家祖传的物件，去年被他赌输了。

妮子...是你亲闺女...春桃的声音越来越弱，你...你怀过柱子的孩子...那年冬天...

玉娥感觉天旋地转。十二年前的冬天突然在眼前浮现：她刚嫁进邻村，柱子借着送山货的由头进了她的屋子...后来她怀孕了，却被男人毒打，孩子没保住。

你胡说！玉娥举起门闩，你就是想...

妮子的哭喊从杏林外传来。春桃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把长命锁塞进玉娥手里：告诉妮子...她爹...不是畜生...

玉娥的门闩停在半空。春桃的身体缓缓滑落在地，眼睛却还睁着，望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。妮子冲进杏林，扑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，王婆的竹杖声也从远处传来。

玉娥后退几步，撞在树干上。手里的长命锁硌得掌心生疼，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，春桃手里的铃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远处传来鸡啼，山雾正在散去，泥地上的脚印渐渐被露水冲淡。

当柱子赶到杏林时，看见玉娥失魂落魄地坐在树下，怀里还抱着春桃的布包。妮子守在母亲身边，把脸埋在那几件婴儿衣裳里，哭得浑身发抖。王婆的竹杖重重打在柱子背上，这次他没躲，只是盯着春桃染血的嘴角，突然想起新婚那晚，她也是这样笑着给他斟酒。

山风掠过杏林，吹落几片残花。玉娥的银铃铛不知何时挂在了树枝上，随着风轻轻摇晃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像是谁在低声啜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