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山月照归途(2/2)

三个月后的傍晚,林秀梅正在厨房熬小米粥,手机突然响了。村主任的声音带着山里的寒气:二柱判了十五年,野猪林的地收归集体了。对了......他顿了顿,福利院来信说,小光总生病,问能不能......

锅盖突然发出噗噗的声响,林秀梅手忙脚乱地关火。小米粥溢出来,糊在灶台上。她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,想起小光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模样,像极了李桂花靠在老槐树下的样子。

我明天回去。她对着手机说,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稳。

回村的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。林秀梅望着窗外熟悉的山崖,那些被雨水冲出的沟壑,像极了二柱脸上的皱纹。路过野猪林时,她看见新立的界碑,红漆写着自然保护区。李桂花的坟头长满了野蒿,坟前歪歪扭扭插着根树枝,挂着个褪色的蓝布衫衣角。

福利院的保育员见到她,眼眶就红了:小光这孩子,夜里总抓着被子喊妈妈。推开婴儿房的门,二十多个婴儿床整齐排列,小光躺在靠窗的位置,正把脚趾头塞进嘴里啃。看见林秀梅,他突然咧开嘴笑了,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。

小光,妈妈来接你了。林秀梅把孩子抱在怀里,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。保育员往她手里塞了个包裹:这是他的东西,还有好心人捐的奶粉。

包裹最底下是张纸条,歪歪扭扭写着:孩子总盯着窗外的月亮看,像在找什么。林秀梅的眼泪砸在小光的襁褓上,惊得孩子地哭起来。她解开衣襟喂奶,听见走廊里传来其他孩子的啼哭声,混着保育员哄孩子的歌谣,像山涧的流水,绵绵不绝。

回省城的火车上,小光趴在林秀梅肩头睡着了。她摸着孩子后颈的月牙胎记,突然想起父亲教她认的第一个字:。这个字要两笔才能写完,一笔向左,一笔向右,互相支撑着才能站稳。

陈太太见到小光,眉头皱成个川字:我们家不允许带外人进来。

林秀梅跪下来,怀里的孩子正抓着她的头发玩。我不要工钱,她说,让我住柴房就行,我能把两个孩子都照顾好。

陈先生从书房走出来,推了推眼镜:这孩子眼睛真亮,像山里的泉水。他弯腰逗小光,孩子咯咯笑起来,伸手去抓他的眼镜腿。

就这样,小光留了下来。林秀梅白天照顾两个孩子,晚上跟着陈先生学认字。她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拼音和生词,,每个词都像一把钥匙,慢慢打开山外的世界。

一年后的春天,林秀梅收到法院的判决书。二柱的赌债和地契纠纷都有了定论,而她作为无过错方,分到了老宅的三间房。她把判决书折好放进铁盒,和父亲的烟袋、小光的银锁放在一起。

清明那天,她带着小光回村。孩子已经会走路了,摇摇晃晃地在山道上跑,手里攥着朵野杜鹃。林秀梅站在李桂花的坟前,烧了件新做的蓝布衫。山风卷起纸灰,落在小光的发梢上,他咯咯笑着去抓,惊飞了坟头的蝴蝶。

夕阳西下时,林秀梅背着竹篓往山外走。小光趴在她背上,手指点着天上的星星:妈妈,星星在跟着我们。她抬头看,山月正从野猪林方向升起,清辉洒在山道上,照亮新踩出的脚印。

山脚下的公路上,一辆大巴车鸣着笛驶过。林秀梅抱紧背上的孩子,朝着车灯的方向走去。身后的山林渐渐隐入夜色,只有山月还悬在天上,照着她和小光的影子,长长地拖在通往山外的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