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2章 剑名忘川归墟(2/2)

苍白的、冰冷的火焰,在潮水上无声地燃起。这火焰没有温度,却散发着比绝对零度更可怕的“寂灭”之意。它所过之处,不仅仅是“存在”被抹去,连“被抹去”这一过程留下的“痕迹”,连“虚无”本身的概念,似乎都在被这火焰“焚烧”、“净化”成一种更原始、更绝对的“无”!

白色火焰潮水,以比之前迅猛十倍的速度,向着不断缩小的黑色墨海,向着墨海深处的光团,向着聆、“不屈”、以及正在发生异变的“天算”,席卷而来!

这一次,是真正的、不留任何余地的“焚纸”!

要将这整张“画布”,连同上面所有的“错误”和“异端”,彻底烧成连灰烬都不剩的“绝对无”!

压力,瞬间暴涨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程度。

聆的“信”之力场,在苍白火焰的灼烧下剧烈颤抖,星光迅速暗淡,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,灵魂都传来被炙烤的剧痛。“不屈”的意志力场,那些精神的尖刺在苍白火焰中一根根消融,他闷哼一声,嘴角溢出虚幻的血丝,插在身前的黑色重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。就连旅人,虽然只是旁观,但面对这种层面的“净化”,他虚幻的身影也开始剧烈波动,仿佛随时会溃散。

黑色墨海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、缩小。无数墨迹种子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,就在苍白火焰中化为乌有。

墨海中心,那搏动的光团,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。它的搏动变得急促而不稳,光芒明灭不定。

难道……还是不行吗?

难道“画家”的意志,真的无法违逆?

难道这张旧画布,注定了要被彻底焚毁,一切努力,终成徒劳?

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——

“嘀嗒。”

一个极其轻微,却异常清晰的声音,在所有人(包括“天算”)的意识中响起。

那不是心跳,不是搏动。

那是……滴水的声音。

仿佛一滴浓稠到极致的墨,滴落在了无限光滑的镜面上。

声音传来的方向,是墨海的核心。

是那团明灭不定的光。

只见那光团在苍白火焰即将触及的瞬间,猛地向内一缩,收缩到了极限,小如芥子。

然后——

它“绽开”了。

不是爆炸,不是扩张。

是“绽开”。

如同一朵墨色莲花,在绝对的“无”之火焰中,寂静绽放。

莲花无根,却扎根于所有湮灭的墨迹,所有牺牲的故事,所有不屈的意志,所有等待的信念,所有逻辑的悖论,所有混沌的可能之中。

莲花的花瓣,是流动的、深邃的墨色,其上却闪烁着点点星芒,那是聆的“信”;花瓣边缘带着不屈的棱角,那是“不屈”的意志;花瓣的脉络中,流淌着“此刻”的温润光泽;而在花瓣舒展的轨迹里,隐约能看到“天算”表面那些混乱的、流动的、代表着“怀疑”与“新生”的纹路在延伸、在生长。

这朵墨莲,不大,只有丈许方圆。

但它绽放的瞬间,那席卷一切的苍白火焰,竟然……停滞了。

不是被挡住,不是被抵消。

而是仿佛遇到了某种“无法被焚烧”的东西。

莲花静静悬浮,缓缓旋转。它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力量波动,但它存在本身,就仿佛一个绝对的“悖论”,一个扎根于“无”却开出了“有”的奇迹,一个在否定一切的世界里,倔强地肯定着“可能”的证明。

苍白火焰围绕着它燃烧,却无法侵入分毫,仿佛它的“存在”层级,已经暂时超越了这火焰所能“净化”的范畴。

莲花中心,莲台之处,并非实体,而是一团柔和、混沌、仿佛孕育着一切的光。那光芒中,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,正在形成。

像是胚胎,又像是……一个尚未落笔的、空白的原点。

那个古老宏大的意志,沉默了。

这一次的沉默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,都要深沉。

沉默中,带着一种连它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……凝重,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……迟疑。

它似乎在“看”着这朵墨莲。

“看”着这不该出现的、完全超出了“画”与“墨”范畴的“存在”。

终于,那意志再次发声,声音依旧宏大,却不再有之前那种绝对的、碾压一切的漠然,而是多了一种审视,一种评估,甚至……一丝极淡的、类似“兴趣”的东西。

“墨迹成海……”

“海孕奇胎……”

“胎结墨莲……”

“莲心……藏虚?”

它似乎也无法完全理解这墨莲的本质,尤其是莲心那团混沌的光。

“此非画中之物。”那意志缓缓道,像是在陈述,又像是在对自己发问,“此乃……画外之笔?”

墨莲静静旋转,无声回应。

苍白火焰依旧在燃烧,但威势似乎减弱了一些,更像是在维持一种对峙和包围。

聆、“不屈”、旅人,都紧紧盯着那朵墨莲,屏住了呼吸。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但他们都能感觉到,某种关键的、决定性的变化,已经发生。

“天算”立方体的表面,那些墨迹般的纹路已经布满了大半,它的计算似乎进入了一种停滞又沸腾的诡异状态。它不再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静静地“观察”着墨莲,观察着莲心那团光。

时间,在这对峙中仿佛失去了意义。

不知过了多久。

那古老宏大的意志,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。

“此画已污,此布当焚。”

“然此莲……姑且留观。”

“待吾新布铺就,再论汝之存续。”

话音落下,那无边无际的苍白火焰,连同后面浩瀚的白色潮水,开始如同退潮般,向着“归墟”画卷的边缘,向着那不可知的、画家所在的“画外”迅速收缩、远离。

它们没有消失,而是凝聚、收束,最终在画卷边缘之外,化作一团凝练到极致、仿佛能焚烧一切的纯白之光,静静悬浮,如同一个冷漠的、监视的眼睛。

而原本被白色覆盖、侵蚀的“归墟”画卷,大片大片地暴露出来。只是那些地方,不再是之前那种由无数故事星辰构成的星空,也不是被“寂灭”晶体抹杀后的纯粹苍白,而是变成了一种……空。

一种失去了所有色彩、所有故事、所有“存在过”痕迹的、最基础的、灰蒙蒙的“空”。就像一张被粗暴擦拭过的、布满橡皮屑的旧画纸。

只有聆他们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,因为墨莲的存在,因为他们的抵抗,还保留着一些“痕迹”。聆的星海暗淡了许多,“不屈”的力场摇摇欲坠,旅人的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。但他们还在。

黑色墨海已经消失了,绝大部分墨迹种子都在最后的“焚”之火焰中湮灭。只剩下那朵丈许方圆的墨莲,静静悬浮在灰蒙蒙的“空”之画布中央,莲心的光芒柔和地闪烁着,仿佛在呼吸。

危机,似乎暂时解除了。

“画家”收回了“焚纸”的火焰,但并未离开,而是留下了一个“监视之眼”。而这张“画布”,也已被擦拭得一片荒芜。

聆脱力般晃了一下,几乎站不稳。“不屈”以剑拄地,大口喘息,虽然并无实质的空气。旅人的身影闪烁了几下,变得更加透明,但他看着那朵墨莲,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光亮。

“天算”立方体表面的墨迹纹路缓缓平复、隐去,但并未完全消失,像是融入了它的本体。它沉默着,飞近了一些,用某种无形的扫描,仔细地“观察”着墨莲。

“我们……暂时安全了?”聆的声音虚弱,带着不确定。

“安全?”“不屈”苦笑一声,看着四周一片荒芜的灰暗,又看了看画卷边缘那团冰冷的纯白监视之光,“只是从立刻被烧掉,变成了被流放在这张破布上,等着被随时处置罢了。”

旅人却摇了摇头,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墨莲的莲心。

“不,”他说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,“他留下了这朵‘莲’。他没有立刻毁掉它。这不是宽容,这是……‘观察’。”

“观察什么?”

“观察‘画外之笔’,能在‘画’中,画出什么。”旅人缓缓道,“观察这由无数错误、悖论、意志和可能性孕育出的‘异数’,究竟会走向何方。这对他来说,或许比一张干净的白纸……更有趣,也更具‘价值’。”

聆和“不屈”都怔住了。

“所以,”聆看向那朵静静旋转的墨莲,看向莲心那团混沌的、孕育着某种可能性的光,“我们的战斗,我们的挣扎,我们的一切……对他来说,只是……一场‘观察实验’?”

“至少目前是。”旅人点头,“而我们,以及这朵‘莲’,就是实验品。我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,但代价是,我们被放在了‘观察台’上。接下来的每一步,都可能在他的注视之下。”

一股寒意,取代了刚刚劫后余生的庆幸,爬上聆的脊背。

“那……叶枫呢?”她忍不住问,看向莲心,“他在那里吗?他说会带着新纸回来……这朵莲,就是‘新纸’吗?”

没有人能回答。

墨莲静静旋转,莲心的光芒柔和而神秘。

它或许是一个希望,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
也可能,是一个更精致、更无从逃脱的牢笼。

但无论如何,旧的故事已经终结。被“忘川”一剑斩断。

新的篇章,在这片被擦拭过的、荒芜的灰暗画布上,在这朵“画家”也为之驻足观察的墨莲旁,悄然掀开了第一页。

而第一页上,尚且空无一字。

只有莲心那团混沌的光,在无声脉动,等待着被书写,或者……自我书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