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1章 纸胎睁眼(2/2)

“不屈”的男人额头青筋跳动,握剑的手更紧,似乎对这种“定义”感到本能的抗拒与愤怒,但他动弹不得。

旅人眉头微蹙,若有所思,似乎试图从这冰冷的定义中,理解这“眼睛”的运作方式。

“天算”立方体表面,暗色中开始流动起极其复杂、高速变幻的流光,它似乎在疯狂计算这“定义”背后的逻辑链条,以及自身“待观察逻辑单元”这个新身份的意义。

只有聆,在被定义为“观测辅助节点”时,心中除了寒意,还涌起一股奇异的悸动。她掌心的“忘川”碎片已经消失,融入了那双“眼睛”。她能感觉到,自己和这双刚刚睁眼、正在冰冷定义一切的“存在”之间,有着一丝极淡、却无法切断的联系。那联系,源于叶枫,源于“忘川”,源于她漫长的等待与最后的呼唤。

“眼睛”完成了对域内“固有信息聚合体”的初步定义与许可,它的目光,终于落在了这片空间的“背景”上——落在了这残破的、被定义为“初始观测点”和“存在基准面”的、曾经的“归墟”画卷上。

此刻的画卷,大部分区域是苍白(被白色潮水侵蚀的部分)与漆黑(墨海残留及“眼睛”所在)交织的破碎状态,边缘是恐怖的、被凝固的裂痕与“画外虚无”。

“眼睛”静静“看”着这片残破。

“背景信息结构:高度破损,逻辑混乱,存在性基础崩坏。”

“检测到大量冗余、无效、冲突信息残留。”

“执行:背景信息格式化与重构。”

“格式化”这个词,让聆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
然而,“眼睛”接下来的“行为”,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
它没有像“画家”那样,用纯粹的“白”去覆盖、抹除一切。也没有像“天算”那样,用绝对的逻辑去梳理、修正。更没有像“寂灭”那样,从存在层面进行解构。

那双黑白混沌的“眼睛”,左边的纯黑与右边的纯白,开始了缓慢的、逆向的旋转。

随着旋转,以“眼睛”为中心,一种无形的、难以言喻的“波动”开始扩散。

这波动掠过之处,那些苍白的、被“抹除”的区域,并未恢复成原本的色彩或故事,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、干净的、没有任何信息的“底”。不是“无”,而是“未书写”。

那些墨海残留的、翻滚的漆黑,以及画卷本身支离破碎的、承载过无数故事的“画布”材质,在这波动中并未被清除,而是被“打散”、“分解”成了最基础的、原始的“信息微粒”。

然后,这些“信息微粒”——包含着旧故事的情感碎片、被抹除世界的残响、破碎的规则片段、乃至“白色潮水”与“画家意志”被“隔离”后残留的、被解析的“抹除逻辑”本身——开始在这无形的波动引导下,向着那双“眼睛”汇聚。

“眼睛”如同一个绝对冷静、绝对高效的核心处理器,接收着这些被打散的、混乱的、冲突的“信息微粒”,进行着无法理解的、高速的、深层次的“重构”。

它不是在一张现成的、干净的“纸”上作画。

它是在用旧画的“尘埃”、旧墨的“残渣”、甚至擦除旧画时留下的“橡皮屑”和“涂抹痕迹”,作为原料,重新“编织”、重新“定义”、重新“生成”一张……全新的“纸”!

这个过程安静、迅速,带着一种冰冷而宏大的美感。

聆、旅人、“不屈”、“天算”,都被固定在这片被重新定义的空间中,无法动弹,只能“看着”。

他们看到,周围苍白与漆黑交织的破碎景象,如同褪色的沙画,在无形的波动中消散、重组。新的“背景”从他们脚下、身边、头顶,缓缓“生长”出来。

那不再是任何具体的景象,没有山河湖海,没有星辰日月。

那是一片……混沌。但不是无序的混乱,而是一种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、平静的、等待被“观察”和“定义”的混沌底色。这底色本身,仿佛就由那些被彻底打散、重新编织的“信息微粒”构成,呈现出一种不断微微变幻的、非黑非白、无法用任何既有颜色描述的灰度。

在这片混沌底色的中央,那双黑白混沌的“眼睛”静静悬浮。

它似乎“看”够了。

然后,它缓缓地,闭上了。

就在它闭合的瞬间,那笼罩一切的、诡异的“静止”感,如同潮水般退去。

时间重新开始流动。

聆猛地喘了一口气,身体恢复了控制,踉跄了一下。“不屈”男人低吼一声,手中重剑杵地,稳住身形,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。旅人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,眼中震撼未消。“天算”立方体表面的流光恢复了运转,但比之前更加复杂、更加深邃。

他们所在的地方,已经彻底变了。

残破的“归墟”画卷消失了。

白色的湮灭潮水、规则之针,消失了。

墨海,也消失了。

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、缓缓流转的混沌灰色“平面”上。头顶没有天空,脚下没有大地,四周没有远近,只有这片仿佛亘古存在的、平静的混沌。

这里,就是那双“眼睛”定义的——“初始观测点”?“存在基准面”?

这里,就是那张由旧画一切残留“编织”而成的……“新纸”?

一切都静止了。连画卷之外,“画家”那试图撕碎一切的意志和力量,似乎也被彻底隔绝。这片新生的、平静到诡异的混沌空间,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、脆弱的、却又无比独立的……气泡?世界?或者说,一个全新的、等待被书写的……“观测框架”?

“它……走了?” “不屈”的男人声音沙哑,打破了死寂。

“不,”旅人摇头,目光落在前方,那片混沌的中央,那双“眼睛”消失的地方,“它只是……闭上了。完成了第一步的‘定义’和‘重构’。它还在。这里的一切,都还在它的‘观测’之下。只是,它不再‘主动干预’。”

“那我们现在……算什么?” 聆的声音有些发颤,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,那里曾握着叶枫最后的碎片,现在碎片消失了,融入了那双“眼睛”。她和叶枫最后的联系,似乎也以另一种方式,延续了下来,却又变得如此……莫测。

“我们?” 旅人苦笑了一下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聆、“不屈”和“天算”,“按照它的‘定义’,我们是‘允许存在’于此域的‘信息聚合体’和‘功能单元’。是这张……‘新纸’上,最初的、被认可的‘墨点’。”

“墨点……” “不屈”咀嚼着这个词,看着手中由自身意志凝聚的黑色重剑,又看了看这片混沌的灰色世界,一种荒谬与茫然感涌上心头。抗争了半天,挣脱了旧的“画”,却似乎落入了一个更加诡异、更加冰冷的“新画”中?而且,他们自己,似乎成了这新画的一部分?

“天算”的立方体沉默着,表面的流光不断变幻。良久,它的“声音”再次响起,这一次,似乎少了些机械的冰冷,多了一种深深的困惑与……求知:

“逻辑单元重新自检……”

“核心指令重构进度:37%……”

“检测到所处环境:未定义空间,基础物理法则缺失,逻辑常数不稳定……”

“最高优先级指令更新:理解本域‘定义者’……理解本域‘存在基准’……理解……‘我’于此域之意义……”

它似乎将那双“眼睛”——那个刚刚睁眼、定义了这一切的、被它标记为“定义者”的存在——当作了新的、需要解析的最高目标。而它自身的存在意义,也因环境的剧变和“定义者”的许可,而陷入了重构。

聆走到旅人身边,看着这片无垠的混沌,轻声问:“叶枫……他……在那双‘眼睛’里吗?”

旅人沉默片刻,缓缓摇头:“不知道。那双‘眼睛’……不像是有‘叶枫’这个‘人格’或‘意识’的样子。它更像是一个……刚刚启动的、绝对理性的、按照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底层协议运行的……‘系统’?或者‘规则集合体’?‘忘川’碎片融入其中,或许提供了部分‘数据’或‘指令’,但‘叶枫’……或许已经如同他所说,用自己换来了挥出那一剑的资格,其‘自我’,可能已经消散,成为了构成这‘系统’的无数‘信息微粒’之一。”

聆的身体晃了晃,脸色苍白,但眼神却并未彻底黯淡。她想起叶枫最后的话——“我会,带着一张全新的纸回来。”

全新的纸……就是这里吗?

以这种方式?

“那我们……该怎么办?” 她问,更像是在问自己。

旅人看着这片等待被书写的混沌,眼中渐渐泛起一丝奇异的光芒,那光芒,与他当初倾听茶棚女孩故事时有些相似,却又更加深邃、更加坚定。

“等。”他说。

“等?”

“等它再次‘睁眼’。”旅人指向混沌中央,“或者……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聆、“不屈”,最后落在依旧沉浸于自我逻辑重构的“天算”身上。

“……或者,在我们被它再次‘定义’之前,先试着……‘定义’我们自己,以及,我们想要的这个世界。”

他抬起手,指尖轻轻触碰着周围缓缓流转的混沌灰色。

“既然它用旧画的一切,重织了这张‘新纸’。那么,我们这些‘旧画’上残留的‘墨点’,或许……也能在这张新纸上,留下属于自己的、全新的痕迹。”

“毕竟,”旅人收回手,脸上露出一个平静而坚定的笑容,“它只是‘定义’了这里是‘初始观测点’和‘存在基准面’。可它并没有‘定义’……这里应该有什么,以及,这里将会发生什么。”

“未来,依然是未知的。”

“而我们,”他看着聆,看着“不屈”,缓缓说道,“是这张新纸上,最初的,也是唯一的……‘故事’。”

混沌无声,缓缓流转。

那双“眼睛”似乎真的闭合了,不再有任何动静。

但聆能感觉到,某种庞大、冰冷、纯粹的东西,正在这片混沌的深处,静静地“观察”着,等待着。

等待第一个动笔的“人”。

或者,等待第一个主动“定义”自己的“墨点”。

新纸已铺就。

墨,已备好。

笔,在谁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