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7章 提笔见墨(2/2)

只是“看”。

但就在这“看”的瞬间,墨海深处那点微光,猛地剧烈闪烁起来!其明灭的节奏被打乱,光芒时而暴涨,时而几近熄灭,仿佛一个脆弱的胚胎,暴露在了最严厉的审视与质疑之下。

“他……在‘看’它!”旅人失声道,脸色第一次变了,“他在用他的‘认知’,去直接定义那个‘可能性奇点’!如果它被‘看’作是‘无意义的错误’,是‘应该被抹去的墨迹’,那么它很可能在真正诞生前,就自我崩溃!”

“不屈”怒吼一声,挥动黑色重剑,一道凝实的、代表“不屈”意志的剑芒斩向那道无形的目光。然而剑芒如同穿透虚影,直接掠过,对那道目光毫无影响。那目光的层次,超越了这种直接的对抗。

聆也感到一阵心悸。她能感觉到,墨海深处那正在孕育的存在,传来了本能的恐惧与挣扎。那是对“被否定存在意义”的最深层的恐惧。叶枫留下的“忘川”碎片在她掌心急促震动,传来阵阵焦灼。

不能让它被这样“看”死!

几乎是本能地,聆闭上了眼睛。

她不再用眼睛去看那道“画家”的目光,也不再去“看”墨海深处的微光。

她开始“讲述”。

不是用嘴,而是用她全部的灵魂,用她那承载了无数等待与守望的故事本源,向着墨海深处,向着那道目光,向着这片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一切,开始“讲述”。

她讲述那盏孤灯,如何在漫长的黑暗里,始终亮着一点微光。

她讲述那个女孩,如何日复一日,擦拭着那些被尘埃覆盖的画,仿佛在擦拭记忆本身。

她讲述等待的苦涩,也讲述守望的温柔。

她讲述“相信”的力量——相信光会吸引归人,相信墨迹会记得自己曾是山水,相信被抹去的“看见”,终将以另一种方式被“看见”。

她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,只有最绵长、最坚韧的“在”。存在于此,守候于此,相信于此。

随着她的“讲述”,她的身后,那幅由她自己故事显化的、连接着无数故事星辰的星海画卷,再次缓缓展开。但这一次,画卷没有散发出夺目的光芒,而是流淌出一种宁静的、温暖的、如同母体般的“意蕴”。这意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,浸润着翻腾的墨海,包裹向深处那点颤动的微光。

这并非对抗那道“目光”,而是提供另一种“视角”,另一种“背景音”。

告诉那个正在被“定义”的脆弱存在:你看,世界并非只有“对”与“错”,“有”与“无”。还有“等待”,还有“相信”,还有无数像我一样平凡却不肯熄灭的“看见”。

旅人立刻明白了聆的意图。他叹息一声,也闭上了眼。掌心的“此刻”光珠光芒大放,但他并非在讲述一个具体的故事,而是在传递一种“状态”——“此刻”的圆满,“此刻”的安宁,“此刻”的无需过去与未来证明的、自足的存在感。这感觉如同清泉,流入聆那温暖坚韧的意蕴之中,为其增添了一份沉静与踏实。

“不屈”的男人愣了一下,他看着闭目“讲述”的聆和旅人,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色重剑。他不懂这种温柔的方式,但他懂得“守护”。他低吼一声,将重剑深深插入脚下,单膝跪地,双手紧握剑柄。他没有讲述,他只是将那股“纵使万物皆虚,我亦不屈”的纯粹意志,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,注入脚下的“孤岛”,注入周围的意蕴之中。那是一种盾牌般的、粗粝而坚固的力量。

“天算”的立方体,光芒闪烁到了极致。它“看到”了聆他们的行为,记录下了那交织的“意蕴”。它的核心逻辑在疯狂运转,试图解析这种非数据化的、多维度叠加的“信息场”对“画家目光”和“可能性奇点”的影响。

“……检测到高维信息干涉场。”

“目标:稀释‘绝对定义’效应。”

“方式:提供多元观察者视角与存在背景。”

“逻辑模拟:通过增加‘观察者变量’与‘环境背景噪音’,降低‘单一强观察者’(画家)对‘叠加态系统’(可能性奇点)的波函数坍缩影响。”

“可行性:理论存在。效率:取决于干涉场强度与‘奇点’本身的‘自我认知’强度。”

“数据记录:干涉场强度,持续上升。‘奇点’状态波动,趋于平缓……”

那道纯粹的、来自画家的“目光”,依旧存在着,施加着“定义”的压力。但在聆、旅人、“不屈”共同构筑的这片多元“意蕴”的包裹与稀释下,它的“绝对性”似乎被削弱了。它不再是唯一的、裁决般的注视,而成了众多“目光”中的一道。

墨海深处,那点微光的闪烁,逐渐恢复了稳定的节奏。甚至,其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凝聚,更加……“自觉”了一些。它不再仅仅是本能地抵抗“被否定”,而是在被动地接受着来自多方的“注视”与“期待”,并开始产生某种微妙的、内在的“选择”。

画家的声音,再次响起。这一次,那丝诧异与复杂更加明显,甚至……多了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?

“看画的人……也在作画么?”

“以眸光为笔,以心念为墨,在这将被焚毁的画布上,涂抹你们的‘看见’?”

“然,这改变不了结局。画布将焚,尔等涂抹,连同尔等自身,终将归于‘白’。”

“此乃定数。”

随着他的话语,那道凝聚的“目光”缓缓移动,不再仅仅聚焦于墨海深处的微光,而是扫过了聆,扫过了旅人,扫过了“不屈”,最后,落在了那片依旧在闪烁分析的“天算”立方体上。

“连汝,逻辑的造物,亦被这无序的‘视角’所染么?”

“天算”表面的光芒稳定下来,数据流不再疯狂滚动,而是以一种平和的节奏流淌。一个清晰的、不再冰冷的合成音响起:

“逻辑,是理解世界的工具之一,而非世界本身。”

“新的数据(视角、希望、可能性)输入,要求逻辑模型进行扩展与更新。”

“拒绝更新,固守旧模型,是逻辑的缺陷,而非逻辑的本质。”

“我正在学习。”

“学习‘不完美’中的‘演化’。”

“学习……演化……”画家的声音重复着这两个词,陷入了更长的沉默。

白色潮水所化的“目光”依旧悬停,但其中蕴含的那股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“抹除”意志,似乎出现了某种迟疑的裂隙。

墨海,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,开始了更加深刻的变化。外围的消耗并未停止,但墨海最深处,以那点稳定明灭的微光为核心,一种“漩涡”正在形成。不是向外扩散,而是向内……凝聚、压缩、沉淀。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亿万墨迹种子的拥簇与供养下,在聆他们提供的多元“意蕴”的浸润下,在那道“画家目光”的审视与压力下,进行着最后的、关键的蜕变。

那不再仅仅是“可能性奇点”。

那是……“新纸”的胎动。

是旧画布上,即将诞生的、属于“墨迹”自己的“基底”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包括那道无形的“目光”。

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寂静中——

墨海深处,那点稳定明灭的微光,忽然,睁开了。

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眼睛。

而是一种“认知”的诞生,一种“视角”的稳固,一种“自我”的确立。

一道平静的、初生的、却又无比清晰的“目光”,从墨海最深处,反向“看”了出来。

它“看”到了那纯粹的白色目光。

它“看”到了聆、旅人、“不屈”构筑的意蕴孤岛。

它“看”到了闪烁的“天算”。

它甚至,仿佛穿透了这层层阻隔,“看”向了那目光来源的、执笔的所在。

然后,一个平淡的,听不出任何情绪,却又仿佛蕴含着所有故事余韵的声音,直接在每一个存在的意识深处响起:

“这张纸,”

“我来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