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你跟我一间(2/2)

他起身,从包里翻出一小瓶碘伏和棉球,又弄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腿。

他涂药时很小心,手稳,动作轻。她低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,额前那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垂下来,遮住半边眼睛。

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,他也是这样守在床边,用凉水浸毛巾给她敷额头。那时候他还不爱说话,只会默默做事。现在也一样,他不会说“疼不疼”,但他会把药涂得刚好不碰伤口边缘;他不会说“别怕”,但他会让她住进他屋里。

处理完,他把东西收好,站起身。

“我去买点吃的。你要什么?”

“随便。”

她低声说。

他点头,出门前看了她一眼,又补充了一句:

“门我从外面锁了。等我回来再开。” 门关上后,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她躺下,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,听着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。她知道他在外面守着,哪怕隔着一道门,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。这种感觉奇怪又踏实,像黑暗里有一盏不灭的灯。

夜色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小镇,旅店走廊的灯泡闪了闪,发出轻微的电流声。302房间内,孟絮絮靠在床头,膝盖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,碘伏的凉意还残留在皮肤上。她没开灯,只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影看着天花板的裂缝。

门从外面反锁了,钥匙在梁少淮手里。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出事,哪怕只是片刻的独处,他也要确保万无一失。

楼下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,又很快熄灭——不管是谁总有大聪明想偷偷骑走拖车离开。但车子没反应。

梁少淮早就卸了电瓶,就怕有人动歪心思。

几分钟后,那扇门又被轻轻关上,脚步声退回到304,再没动静。

梁少淮拎着塑料袋回来时,已经是二十分钟后。他敲了两下门,声音不高:“我。”然后才用钥匙打开。屋里的女人没应声,但他知道她在等。他进门,顺手把门反锁,又将钥匙放进口袋。塑料袋里装着几瓶水、方便面、火腿肠,还有半盒创可贴和一支新的碘伏。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,拉开椅子坐下,点了根烟。

火苗跳了一下,映在他眼睛里。他没看她,只是低头抽烟,烟雾缓缓升腾,在昏暗的房间里盘旋。他知道她在想什么——刚才那场劫难,她的手被踩,她的膝盖破皮,她吹口哨救了所有人。

他也知道夏婼做了什么,更清楚自己那一刻有多接近失控。但他脸上没有波动,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他的呼吸平稳,手指夹着烟,指节因常年握车把而有些粗粝,却稳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对峙的人。

这不是伪装,而是他早已习惯的状态。从小县城一路扛过来的日子教会他一件事,情绪是奢侈品,崩溃是最没用的东西。

父亲病死那天,他站在医院走廊里抽完了一整包烟,没掉一滴泪;继母消失的那个清晨,他蹲在门口啃冷馒头,也没骂一句。

生活一次次把他往泥里踩,他学会的不是哭,是沉默地爬起来,继续往前走。所以他现在能坐在这里,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抽烟、买饭、锁门、检查伤口——因为他不需要靠发泄来证明自己活着,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抵抗。

“吃点东西。”

他撕开一包泡面,倒进碗里,冲上热水,盖好盖子。又剥开一根火腿肠,递到她手里。

她接过,咬了一口,味道咸腻,但她咽了下去。他看着她吃,没说话,只是把烟摁灭在窗台的空罐头里。然后他起身,走到床边,掀开被子一角,示意她躺下。

“睡吧。明天还得赶路。” 她没动。她看着他,忽然问:

“你那时候……真的想杀人吗?”

他顿了一下,眼神没闪躲,也没回避。他直视着她,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。

“嗯。”

他答得干脆,“我要是动手,现在咱们就在派出所了。” 他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没有炫耀,也没有悔意,只是承认。他知道那是条界限,跨过去就再也回不来。所以他忍住了。

不是因为怕,而是因为他清楚什么更重要——她还在,车还能跑,路还没断。只要这些还在,他就不能倒下。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,终于慢慢躺下,拉过被子盖住自己。他替她掖了掖被角,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