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绝境寻缝隙(2/2)

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,如同绝望伸出的枯手。

陶春彩的报复,精准而残酷,如同钝刀子割肉,不见鲜血淋漓,却让人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,

感受到尊严与希望正一点点被剥离。

份例用度的克扣、人事上的清洗孤立,这些都还在其次,最让李鸳儿心惊的是,陶春彩开始将手伸向四儿。

新来的“西席”姓胡,是个眼神闪烁、言必称陶家恩典的老学究。

他教导四儿,开口闭口便是“嫡庶尊卑”、“陶氏门风”,刻意淡化李鸳儿的存在,

甚至隐隐暗示四儿能有今日,全赖“大奶奶”陶氏宽宏。

四儿年纪尚小,懵懂不解,但那些话语听在李鸳儿耳中,字字如刀。

她试图向崔展颜申诉,可如今的他,要么避而不见,要么来了,也只是皱着眉头,不耐地敷衍:

“春彩也是为了孩子好,请的先生也是有名望的,你莫要多心。

如今陶家势大,我们……总要以大局为重。” 大局?李鸳儿心中冷笑,所谓大局,便是牺牲她们母子,去迎合陶家的权势吗?

老夫人那里更是彻底断了念想。

一次晨省,她刻意带着四儿早早过去,想在老夫人面前搏几分怜惜。

谁知陶春彩也在,正亲手替老夫人捶着腿,言笑晏晏。

见她进来,老夫人只淡淡瞥了一眼,便继续与陶春彩说着今年宫中新赐下的锦缎花样,仿佛她和四儿只是两团无形的空气。

那一刻,李鸳儿清楚地意识到,在这个家里,她和四儿已经彻底沦为了弃子。

孤立无援,前路渺茫。

每当夜深人静,听着四儿在睡梦中因寒冷而微微啜泣,李鸳儿便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,喘不过气来。

她不能倒,为了四儿,她必须撑下去。

转机,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——她的娘家。

自继父死后,她回娘家的次数多了些。

一方面是为了探望母亲,排遣心中郁结;另一方面,那个小院,那个有母亲、弟妹,

以及……偶尔会遇到石头的地方,竟成了她在这冰冷崔府之外,唯一能感受到些许暖意的所在。

这日,她又借口给母亲送些过冬的用度,回到了那条熟悉的陋巷。

刚进院门,便看到石头正挽着袖子,在院里帮母亲修理那扇快要散架的院门。

他高大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,显得坚实而可靠。弟弟在一旁打着下手,妹妹则坐在小凳上缝着麻袋片,

时不时抬头偷偷看石头一眼,脸颊微红。

“鸳儿回来了?”李氏见到女儿,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,连忙迎上来。

石头闻声回过头,看到李鸳儿,动作顿了一下,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只是默默点了点头,算是打过招呼,便又继续专注地敲打着门轴。

李鸳儿看着这一幕,心中百感交集。

这里没有阿谀奉承,没有勾心斗角,只有最质朴的劳作和相依为命的温情。

而这一切的平静,或多或少,都与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有关。

是他,时常过来帮母亲扛那些沉重的麻袋片,修理破损的家什,让这个失去了顶梁柱的家,还能勉强维持着运转。

母亲拉着她进屋,絮絮叨叨地说着石头的种种好处:“……真是个实在孩子,话不多,可眼里有活。

要不是他常来帮忙,娘这日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熬……唉,就是命苦,攒点钱想买个自己的小院子,也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……”

说着无心,听者有意。李鸳儿心中一动。

她坐在炕沿上,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扉,落在院子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。一个模糊的、大胆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,骤然亮起。

陶春彩倚仗的,是娘家的泼天富贵和皇商权势。她李鸳儿,一无所有。

但,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吗?

她还有四儿,崔展颜名义上唯一的“嫡子”。

她还有这残破却温暖的娘家。

她还有……这个或许对她仍存有一丝旧情,憨厚而可靠的石头。

力量不在于大小,而在于如何运用。陶春彩可以借助外力碾压她,她难道就不能借力打力,在这铜墙铁壁上,凿开一道缝隙吗?

石头想要一个院子,一个家。

而她,需要一份外力,一份在关键时刻,能够出其不意、扭转乾坤的力量。或许……这两者之间,并非没有结合的可能。

还有陶家那看似牢不可破的“皇家御用”招牌……

李鸳儿想起曾偶然听崔展颜提起过,宫闱倾轧,派系林立,那司织造局的太监能捧起陶家,未必就不能捧起别家,或者……拉下陶家。

只是,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,根本接触不到那个层面。

但是……如果,如果她能想办法,哪怕只是得到一点点关于宫闱内部对陶家不满的风声,或者找到陶家进贡锦缎的些许瑕疵……

或许,就能成为撬动巨石的那根杠杆。

想到这里,李鸳儿深吸一口气,眼中重新燃起了许久未见的光芒。

绝境之中,她再次看到了博弈的可能。

离开娘家时,她刻意放缓了脚步。

在经过石头身边时,她停下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:“石头哥,谢谢你……时常照应我母亲。”

石头停下手中的活计,抬起头,有些意外地看着她。

李鸳儿迎着他的目光,继续道:“听说……你想买个院子?

若有什么难处,或许……我可以帮衬一二。”

她没有说得太明白,但那份示好的意味,已然传递出去。

石头愣住了,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、与这陋巷格格不入,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恳切的女子,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之后半天最后说了一句,不用不用,我自己慢慢攒钱,总有一天会攒够的。

李鸳儿不再多言,微微颔首,转身扶着春秀的手离开了。她知道,种子已经播下,需要时间和耐心去等待它发芽。

回到那座冰冷华丽的牢笼锦瑟院,李鸳儿的心态已然不同。

她看着窗外依旧灰暗的天空,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陶春彩,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?

不,游戏才刚刚开始。

这一次,我不会再坐以待毙。即便力量微薄,我也要在这死局中,为自己和四儿,杀出一条血路来!

她开始更加留意府中往来人等的言谈,尤其是与宫中或织造相关的话题,同时,也在心中细细筹划着,

如何将石头这把看似朴拙的“刀”,磨砺成她手中最出其不意的利器。

崔府后宅的风暴,即将因为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女人的反击,而变得更加诡谲难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