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余烬寒灰,眉眼惊魂。(1/2)

揽月轩内,弥漫着浓重未散的血气与草药苦涩的味道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李鸳儿“虚弱”地躺在床榻上,面色苍白如纸,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,仿佛魂魄也随着那个死去的孩子一同离去。

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空荡荡的襁褓,那是稳婆怕她伤心过度,将死婴抱走后,用来安抚她的替代品。

崔展颜坐在床沿,握着李鸳儿冰凉的手,往日的神采已被接连的打击消磨殆尽,只剩下满脸的胡茬、

深陷的眼窝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。他看着李鸳儿这副模样,想起那个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便夭折的儿子,

再想到那个化作“婴灵”索命的怪胎,心中如同被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絮,沉重而冰冷。

“鸳儿……别太难过了……我们还年轻……”他试图安慰,声音干涩沙哑,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。

年轻?接连失去两个儿子(在他认知中),

尤其是这最后的希望以如此诡异可怕的方式破灭,

让他对“未来”这个词充满了恐惧和茫然。

李鸳儿仿佛没有听见,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个空襁褓,

泪水无声地滑落,浸湿了枕头。这泪水,七分是演,三分,却是连她自己也不愿深究的、对那无辜生命的复杂情绪。

老夫人由人搀扶着进来,看到这情景,又是一阵老泪纵横。

她走到床边,看着李鸳儿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?

“好孩子,苦了你了……是咱们崔家对不住你,对不住这孩子……”

她的话,无疑将所有的罪责,都隐隐指向了那个“不祥”的源头。

整个崔府三房,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。

下人们行走做事都屏气息声,不敢高声言语,生怕触怒了主子们敏感的神经。

而在这片压抑的悲伤之下,一股暗流却在悄然涌动——

那是对正房陶春彩无声的、却又无处不在的排斥与指责。

“听说了吗?就是大奶奶生下的那个……东西,阴魂不散,把李姨娘的小少爷给克死了!”

“可不是嘛!李姨娘都梦到了!两个头三条腿的婴灵要来索命呢!”

“真是造孽啊!娶了这么个祸水进门,害得三房断了香火!”

“以后可离正房远点,沾了晦气!”

这些议论,虽然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,却在丫鬟仆役之间悄然流传,如同阴沟里的污水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。

陶春彩的处境,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。

她如今连房门都很少出,即便偶尔在园中走动,

遇到的其他妾室或下人,也都如同见了鬼一般,远远便避开,

眼神中充满了鄙夷、恐惧,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。

往日里那些巴结奉承的嘴脸,如今全都换成了避之不及的冷漠。

她试图去找崔展颜解释,试图将自己也从“受害者”的角度剥离出来,

但崔展颜现在根本不愿见她。

一次她在崔展颜去书房的路上拦住他,刚开口叫了一声“夫君”,

崔展颜便如同被毒蛇咬了一般,猛地甩开袖子,眼神冰冷厌恶地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

“滚开!我不想见到你!若非你……若非你生下那个孽障,何至于此?!”

说罢,头也不回地离去,留下陶春彩僵在原地,脸色煞白,浑身冰冷。

连老夫人那里,她也吃了闭门羹。

嬷嬷只传出来一句:“老夫人身子不适,需要静养,三少奶奶请回吧。”

她彻底被孤立了,成了一个被视作“灾星”、“祸水”的存在,

被囚禁在这富丽堂皇的牢笼里,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刀剑。

愤怒、委屈、恐惧、还有对李鸳儿那“恰到好处”的噩梦和流产的深深怀疑,

如同毒虫般日夜啃噬着她的心。可她没有任何证据,

失去了孩子,也失去了丈夫和婆婆的信任,她所有的骄傲和依仗

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。

她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,砸碎所有能砸的东西,

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出绝望而怨毒的诅咒。

而这场风暴的中心,揽月轩内,却渐渐陷入一种诡异的“平静”。

李鸳儿“遵从”医嘱,卧床静养。她表现得哀莫大于心死,

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,

只是日复一日地抱着那个空襁褓发呆。崔展颜出于愧疚和补偿,来得更勤,赏赐也更加丰厚,

似乎想用物质来填补那份失去子嗣的空虚和对李鸳儿的亏欠。

只有李鸳儿自己知道,她心底那片冰原之下,并非全然的死寂。

大仇得报,她应该感到快意才对。

陶春彩身败名裂,生不如死;崔展颜希望破灭,颓废不堪;

老夫人备受打击,心力交瘁;

崔家三房的香火,在她亲手操纵下,看似已然断绝。

可是,为什么……心里却空落落的?

她偶尔会下意识地抚摩自己已然平坦的小腹,那里曾有一个生命悸动。

那个孩子,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模样,就利用他的死亡,完成了这最后的绝杀。

“孩子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她在心底无声地喃喃,一股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袭来,

让她几乎窒息。

这份愧疚,

与她对这些仇人的恨意交织在一起,

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痛苦,

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灵魂上,让她即使在“胜利”的此刻,

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。

窗外,秋意更深,

寒风卷着枯叶,打着旋儿落下,仿佛在祭奠那些逝去的生命,

也仿佛在预示着,这场由仇恨点燃的大火虽然焚尽了一切希望,

但留下的余烬,依旧冰冷刺骨。

李鸳儿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眼神空洞。

她赢了,却也仿佛失去了一切。

未来的路,该如何走?四儿……她只剩下四儿了。

而那个远在北方,被她利用、被她辜负的憨厚汉子……她甚至不敢去想。

余生,恐怕都只能与这满院的寒灰,以及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罪孽,相伴到老了。

时光如白驹过隙,倏忽间,又是两年冬去春来。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