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添火人(1/2)

林逸把自行车推进车棚时,夜空像被谁猛地拉下闸,最后一丝夕光也熄了。棚顶旧瓦滴答着融雪,水声落在钢管车把上,“叮——”,像铜镜返照后残留的尾音。他抬手摸向虎口,暗红线已经褪成淡粉,却在指腹压下去时,底下透出一点坚硬——像一粒极小的铜珠碎屑,被皮肤自行包拢,长成新的茧。

母亲屋的灯亮着,窗纸映出她侧影:左手虎口缠着一圈白纱布,纱布中央渗出暗红,像炉盖上未灭的炭星。她正把搪瓷缸里的凉水倒进铜壶,壶底与炉盖相碰,“当——”一声脆响,水雾腾起,窗纸上的剪影立刻被水汽晕开,像一幅被火烤过的铜版画,边缘卷曲,颜色发焦。

林逸站在门槛外,没敢推门。白纱布的暗红刺痛他眼角——那是母珠“返镜”后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道裂口,也是母珠下一次“添火”时必然抽走的灯芯。他忽然明白:铜镜返照不是结束,而是母珠在“试火”——试母亲的血,试他的悔,试他们母子谁更舍得把寿数添进炉膛。

门却自己开了。母亲没抬头,只把铜壶往桌上一放,声音轻得像雪落:“进来,添火。”

两个字——添火——像一把钥匙,拧开林逸胸腔里那道暗锁。他跨进门,炉盖正被母亲掀开,一块暗红炭核卧在灰白盐霜里,像母珠被抽走灯芯后的空腔。母亲用铁钳夹起炭核,动作极慢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:“伸手。”

林逸伸出右手,虎口那条淡粉线立刻暴露在炉光下。母亲却摇头:“左手。”

他心头一震——左手腕间,小珠正贴着脉搏轻轻跳,像一颗被封装的小心脏。母亲要的不是他的血,而是小珠里那粒“灶火”——母珠碎屑、返镜残影、以及他仅剩一年的寿数。他咬牙,把左手递过去。母亲用铁钳夹住小珠边缘,却没立即扯断红绳,而是把珠面按向炭核——“嗤”地一声轻响,珠内那道橘红火线猛地一亮,像被重新点燃的灯芯,火线顺着红绳爬进他血管,一路向左胸奔去。灼痛袭来,却不是皮肉,而是记忆——他看见自己十六岁冬夜摔进雪坑的画面被重新倒放:雪粒逆飞、车把逆扭、膝盖逆擦地……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麻花,最终“啪”地一声断裂——一年寿数被抽成一缕极细的火油,灌进炭核。炭核立刻由暗红转猩红,像被重新淬火的铜,表面浮起一层极亮的橘光——那是母珠等待已久的“新灯芯”。

母亲却在这时突然收手。铁钳一松,小珠落回他腕间,红绳未断,珠内火线却暗了一半,像被抽走灯油后残留的灯花。她左手虎口纱布同时渗出血迹,血迹顺着指缝滴进炉膛,落在炭核上,“嗤”地冒出一缕白雾——雾里有极淡的铜锈味,也有极鲜的血腥气。炭核吸了人血,立刻由猩红转暗红,像被重新封进炉膛的余烬,表面浮起一层灰白盐霜——与寒陵火槽里那些千年未熄的炭,一模一样。

“好了,火添了,灯芯换了。”母亲声音低而稳,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,“下次再烧,别用手接,用这里。”她抬手,指了指自己左手虎口纱布,像指一条早已铺好却尚未启程的路,“我替你疼,你替我走。”

炉盖合上,厨房重新陷入昏暗。母亲却没停,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只极小的铜盒——巴掌大,盒盖浮雕着同样的“火正”二字,只是火焰曲线被改成水波纹,像火与水的反向铭文。盒盖中央,凹陷着同样的圆坑——母珠的直径。她把铜盒放在炉盖上,炉温透过铁盖传递,铜盒立刻由暗转亮,像被重新点燃的铜镜。母亲用右手拇指按住自己左手虎口纱布,轻轻一压,血迹渗出,顺着指肚滚进铜盒凹陷——“叮”地一声轻响,血迹立刻被铜盒吸收,盒盖浮起一层极淡的橘光,像被重新封存的灶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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