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霜叶红时添新愁(1/2)

安安满月那日,宫里办了场热闹的宴席。倒不是大操大办,就是自家人聚聚,加上几个近臣。小家伙穿着大红绸袄,戴着小虎头帽,被萨仁抱在怀里,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人,不哭不闹,乖得很。

承宇今儿个精神头特别好,走路虽然还是一瘸一拐的,可背挺得笔直,脸上也有了笑模样。他抱着儿子给萧绝看,萧绝接过去,逗弄着小家伙的下巴。

“像你,”萧绝对承宇说,“特别是这眉眼,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

承宇笑了,那笑容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。这一个多月,他天天在东宫养着,陪着萨仁,抱着儿子,人胖了些,脸色也红润了。可我知道,他心思不在这儿——他在等,等满月过了,等回朝那日。

宴席上,那几个老臣也来了。李阁老领着他们,一个个过来敬酒,话说得漂亮,可眼神里的东西,我看得明白。他们打量承宇的腿,打量他的气色,像是在掂量什么。

承宇来者不拒,一杯接一杯地喝。萨仁想拦,被他轻轻按住了手。

“没事,”他对萨仁说,“今儿个高兴。”

萧绝在台上看着,没说话,只是慢慢喝着酒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——这些老狐狸,面上恭顺,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。

宴席散了,承宇送客到宫门口。我站在廊下,看着他跟那些大臣寒暄,看着他一瘸一拐却站得稳稳的样子,心里忽然有些发酸。我的宇儿,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,却要在这群老狐狸中间周旋,要证明自己,要证明给所有人看。

夜里,我去东宫看安安。小家伙已经睡了,萨仁在灯下做针线,是一双虎头鞋,小小的,还没巴掌大。

“娘亲,”她见我来了,要起身。

我按住她:“坐着吧,月子里别累着。”

我在她身边坐下,看着她手里的针线活。针脚细密,绣的虎头活灵活现的。

“手真巧。”我说。

萨仁笑了笑:“民女就想...就想给安安多做几双。等他会走路了,就能穿。”

这话说得我心里暖暖的。当娘的,心思全在孩子身上。

“宇儿呢?”我问。

“在前殿看书,”萨仁说,“说是有几本奏章要看,明日回朝,不能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我叹口气。这孩子,还是这么要强。

走到前殿,果然看见承宇在灯下看东西。不是奏章,是户部的账本——江北灾后重建的用度明细。他看得认真,眉头微微皱着。

“宇儿,”我叫他,“这么晚了,还不歇着?”

他抬起头,揉了揉眼睛:“娘亲来了。儿臣就看一会儿,看完就睡。”

我在他对面坐下:“明日回朝...准备好了?”

他放下账本,沉默了一会儿:“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。该面对的,总要面对。”

“那些大臣的话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“儿臣知道,”他点点头,“可儿臣也得让他们知道,太子不是只会躺在东宫养病的。”

这话说得硬气,可我听得出里头的委屈。我的宇儿,这一年受了太多质疑,太多非议。

“你父皇会护着你的。”我说。

“儿臣知道,”他笑了,笑得有些苦,“可儿臣不能总让父皇护着。儿臣是太子,将来...将来是要接这个担子的。”

我看着他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我的孩子,真的长大了。长大到知道担责任,长大到知道有些路只能自己走。

第二天,承宇回朝了。

他穿的是太子朝服,那身衣裳他好久没穿了,穿着有些宽大——瘦了,这一年折腾下来,瘦了整整一圈。可他把玉带束得紧紧的,背挺得笔直,一步一步走进金銮殿。

我跟萧绝站在后殿,透过帘子看。朝臣们分列两旁,看见承宇进来,有的低头,有的抬眼,表情各异。

萧绝握紧了拳头。我知道他紧张,比承宇还紧张。

承宇走到御阶下,行礼: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

声音洪亮,中气十足。

萧绝点点头:“平身。太子身子可大好了?”

“谢父皇关心,儿臣已无大碍。”

“那就好,”萧绝说,“今日起,你便回朝理政。朕老了,有些事,该交给你了。”

这话一出,底下的大臣们骚动起来。我看得见,有人脸色变了。

承宇却面不改色,又行了一礼:“儿臣遵旨。”

早朝开始了。先是各部汇报,都是些例行公事。承宇站在萧绝下首,认真听着,时不时问一两句,问得都在点子上。

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。我的宇儿,脑子还是好使的。

可到了议事的时候,麻烦就来了。工部报上来,说南边那几个州县的堤坝要修,至少要五十万两银子。户部尚书哭穷,说国库没钱,江北赈灾已经掏空了家底。

两边吵起来,一个说不能不修,修晚了明年再发水,损失更大。一个说真没钱,除非加税。

吵到后来,有人就把话头引到承宇身上了。

“太子殿下,”说话的是个老御史,姓王,出了名的迂腐,“您在江北赈灾,亲眼见过灾民疾苦。如今这修堤的钱,您看...该从何处来?”

这话问得刁钻。说加税,那是与民争利,不说他体恤百姓。说不加税,那钱从哪儿来?难道让堤坝就那么垮着?
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承宇身上。

承宇沉默了一会儿,开口:“王大人问得好。修堤的钱,确实该出。可加税...加税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
“那殿下的意思是...”

“户部说国库没钱,那就查查,是真没钱,还是钱没用在刀刃上。”承宇的声音很平静,“江北赈灾的账,儿臣看过。里头有三千两银子,说是买了药材,可药材在哪儿?灾区根本没见过那些药。还有五千两,说是雇了民夫,可民夫的名册在哪儿?儿臣在江北一个月,没见过那么多民夫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底下的大臣:“这些钱,去哪儿了?若是查清楚了,把该追的追回来,修堤的钱,是不是就有了?”

殿里一下子安静了。那几个户部的官员,脸色白得像纸。

王御史愣了愣,没想到承宇会这么说。他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,被萧绝打断了。

“太子说得对,”萧绝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,“查。从江北赈灾的账查起,一笔一笔查。查清楚了,该追的追,该罚的罚。”

承宇躬身:“儿臣遵旨。”

早朝散了,承宇被萧绝叫到御书房。我跟过去,在门外听见里头的对话。

“宇儿,”萧绝的声音,“今日...今日你做得很好。”

“谢父皇夸奖。”

“可你也得罪人了,”萧绝说,“户部那几个,背后都有人。你查账,就是动他们的奶酪。”

“儿臣知道,”承宇说,“可不动不行。不动,他们当儿臣好欺负。不动,修堤的钱永远凑不齐。”

萧绝沉默了。过了很久,才说:“你想好了?这一动,就是一场风波。”

“儿臣想好了,”承宇的声音很坚定,“有些事,总要有人做。儿臣是太子,儿臣不做,谁做?”

我从门外听着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我的宇儿,真的不一样了。从前他也会担当,可那是少年人的意气。如今这担当,是沉甸甸的,是知道后果还敢往前的担当。

从御书房出来,承宇看见我,愣了一下。

“娘亲...”

我走过去,替他理了理衣领:“累了吧?回去歇歇。”

他摇摇头:“不累。就是...就是心里有点慌。”

“慌什么?”

“儿臣今日...今日开了个头,后面的事,就停不下来了。”他看着远处,眼神有些迷茫,“查账,追赃,得罪人...这一步步走下去,不知道会走到哪儿。”

我握住他的手:“不管走到哪儿,娘亲都在。”

他看着我,眼圈红了,可没哭。只是重重点了点头。

承宇回朝这一个月,朝堂上风波不断。户部的账查出了大问题,光是江北赈灾一项,就有八万两银子对不上账。牵扯到的官员,从地方到京城,有二十多个。

萧绝让承宇主审,刑部、大理寺协办。这是把刀递给承宇,让他去砍人。

承宇接了。他白天审案,晚上看卷宗,忙得脚不沾地。萨仁心疼他,天天炖汤送去,可常常是汤放凉了,他还没忙完。

安安开始认人了,看见爹爹就笑,伸出小手要抱。承宇再忙,也会抱抱儿子,亲亲他的小脸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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