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秋声起处暗潮生(2/2)
萧绝沉默了。过了很久,他才说:“朕陪你。”
“不行,”我摇头,“朝中不能没人。您得坐镇京城。”
最后决定,我去江州,萧绝留守。轻车简从,只带了几个侍卫和太医,第二天一早就出发。
萨仁和婉清来送我,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。萨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,走路都费劲。婉清也显怀了,脸色还是不太好。
“娘亲,”萨仁拉着我的手,“您一定要把殿下带回来。”
“放心吧,”我拍拍她的手,“我会的。”
婉清把安儿抱过来,小家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睁着大眼睛看我。
“安儿乖,”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,“等祖母把爹爹和伯伯带回来。”
马车出了京城,一路往北。秋色越来越浓,路两旁的树都黄了,叶子落了一地,车轮碾过去,沙沙地响。
我靠在车厢里,心里乱糟糟的。想着承宇的病,想着承轩的手,想着宫里那两个怀孕的儿媳,想着还没出生的孙子孙女...
这一大家子,怎么就这么难呢?
走了五天,到了江州。驿站很简陋,就是个四方院子,几间屋子。承轩在门口等我,看见马车,快步迎上来。
“娘亲!”他眼圈红了,“您怎么来了?”
我下了车,抓住他的手:“你大哥呢?”
“在屋里,”承轩扶着我往里走,“烧退了些,可还是没精神。”
进了屋,一股药味扑鼻而来。承宇躺在床上,脸白得像纸,嘴唇干裂。听见动静,他睁开眼,看见我,愣了愣。
“娘亲...”他想坐起来,被我按住了。
“躺着别动。”我摸摸他的额头,还是烫手。
太医赶紧上前诊脉,诊完了,脸色凝重:“殿下这是劳累过度,又染了风寒。得好好养着,不能再劳神了。”
我问承轩:“这些日子,你大哥都做什么了?”
承轩低着头:“大哥...大哥事必躬亲。放粮要亲自盯着,灭蝗要亲自指挥,安置灾民要亲自过问...儿臣劝过,可他不听。”
我看向承宇,他闭着眼,睫毛在轻轻颤抖。这孩子,从小就这样,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,什么责任都要扛在肩上。
“傻孩子,”我轻声说,“你是太子,不是铁打的。”
他睁开眼,冲我笑了笑:“娘亲,儿臣没事。就是有点累,歇几天就好了。”
歇几天?太医说了,这病得养一两个月。可这话我不敢说,怕他着急。
我在江州住了下来。每天亲自给承宇煎药,看着他喝下去。承轩帮着照顾,他虽然手不方便,可端茶递水这些小事还是能做的。
承宇的病时好时坏。烧退了又起,起了又退。有时候夜里说胡话,喊“父皇”,喊“娘亲”,喊“萨仁”。有一次还喊“蝗虫来了,快跑”,喊得我心都碎了。
承轩就整夜整夜守着。我让他去睡,他不肯。
“儿臣不困,”他说,“守着大哥,心里踏实。”
兄弟俩的感情,是真好。我看着他们,心里又欣慰又心疼。
在江州住了半个月,承宇的病终于稳定了。虽然还是虚弱,可烧退了,也能吃点东西了。太医说,可以慢慢往回走了。
回程那天下雨。秋雨绵绵的,不大,可一直下。马车走得很慢,怕颠着承宇。
承宇靠在车厢里,看着窗外的雨,忽然说:“娘亲,儿臣是不是...是不是很没用?”
我一愣:“胡说什么?”
“这次赈灾,儿臣以为自己能办好,”他声音低低的,“可最后还是病倒了,还得让娘亲来接...让父皇担心,让萨仁担心...”
“傻孩子,”我握住他的手,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江北的百姓都念你的好,说你是个好太子。这就够了。”
他摇摇头,没说话。可我看得出来,他心里有事。
晚上在驿站歇下,承轩来找我。
“娘亲,”他说,“大哥这些日子...心事很重。”
“我知道,”我叹口气,“他在跟自己较劲。”
“不只是这样,”承轩犹豫了一下,“朝中有人...有人说太子腿疾未愈,又体弱多病,恐难当大任。”
我心里一沉:“谁说的?”
“儿臣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,”承轩说,“可这话...这话在朝中传开了。大哥想必是听说了,所以...”
所以他才这么拼命。所以他才病倒了。
我的宇儿,总是这样。别人越说他不行,他越要证明自己行。可这身子,哪经得起这么折腾?
回京的路走了十天。这十天,承宇慢慢好起来了,脸上有了点血色。可那眼神,还是沉沉的,像压着什么。
到京城那天,天放晴了。秋阳暖暖的,照在身上很舒服。萧绝亲自到城门口接,看见承宇瘦成那样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“回来就好,”他拍拍承宇的肩,“回来就好。”
萨仁和婉清也来了。萨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,走路得两个人扶着。看见承宇,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,怎么擦都擦不完。
婉清也哭,可她忍着,只是握着承轩的手,握得紧紧的。
安儿跑过来,扑进承轩怀里:“爹爹!糖!”
承轩笑了,从行囊里掏出糖:“给,爹爹答应安儿的。”
小家伙高兴得直蹦,剥了糖纸就往嘴里塞。那模样,天真无邪,让人看着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。
回到宫里,太医又给承宇诊了脉,说还得养一个月。萧绝当即下令,让承宇在东宫静养,朝中事务暂由他处理。
承宇想说什么,被萧绝瞪回去了:“这是圣旨,你想抗旨?”
承宇不说话了。可我知道,他心里不服。
夜里,萧绝来了我宫里。我们俩坐在灯下,谁也没说话。烛火跳动着,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明忽暗的。
过了很久,萧绝才开口:“朝中的话,朕听说了。”
我抬起头。
“那些人,”萧绝的声音很冷,“朕会处理。可宇儿这身子...确实是个问题。”
我心里一痛:“那怎么办?”
“朕也不知道,”萧绝苦笑,“总不能...总不能真废了他。”
这话说出来,我们俩都沉默了。废太子,这话太重了,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窗外,秋风起了。吹得树叶哗啦啦响,像叹息,一声又一声。
秋天来了。可这个秋天,比往年都要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