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归途风雪故园心啊(1/2)
等信的日子最难熬。自从知道承宇和承轩要从北狄启程回来,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,整天七上八下。有时候正做着事呢,忽然就愣神了,脑子里全是他们路上会不会再遇着歹人,宇儿的腿伤经不经得住颠簸,轩儿的手疼不疼。
婉清和萨仁这两个孩子,表面上看着比我镇定,可我知道她们心里比我还慌。婉清这些天总抱着安儿站在宫门口望,一站就是半个时辰。北风刮得厉害,吹得人脸颊生疼,她就用斗篷把安儿裹得严严实实的,自己冻得嘴唇发紫也不肯回屋。
萨仁呢,天天往厨房跑。今天炖参汤,明天熬鹿筋,说等殿下回来了好好补补。有一回我看她盯着灶火发呆,火苗都快蹿出锅沿了也没察觉,要不是旁边的嬷嬷眼疾手快,怕是要走水。
“你这孩子,”我拉她到一边,“心思都不在这儿了。”
她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角:“娘亲,民女就是...就是总梦见殿下在北狄雪地里迷路,怎么喊都听不见。”
我拍拍她的手:“梦都是反的。宇儿他们这会儿,许是已经过了黑水河了。”
说是这么说,可我自己心里也没底。北狄到京城,山高路远的,又赶上这寒冬腊月,路上不知有多少艰难。
第七天头上,终于有消息了。信使是半夜到的,一身风雪闯进宫门,胡子上都结了冰溜子。萧绝已经睡下了,硬是被我叫起来。老两口披着衣裳坐在暖阁里,看着那封信,手都在抖。
信是承宇写的,字迹比上次工整了些,看来伤是好些了。
“父皇、娘亲敬启:儿臣与二弟已于三日前启程。北狄王派卫队五千护送,一路平安。儿臣腿伤无碍,箭创渐愈,惟阴雨天仍隐痛。二弟手伤愈合尚可,巫医言须再养百日,期间不可用力。沿途见闻颇多,待归家后细禀。约莫腊月二十前可抵京,万望勿忧。”
就这短短一页纸,我和萧绝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。看着看着,我眼泪就掉下来了,滴在信纸上,把那“平安”两个字晕开了一小片。
“平安就好,平安就好。”萧绝喃喃着,把信小心折好,揣进怀里。这位征战半生的皇帝,此刻眼睛也有些发红。
第二天一早,我把信给婉清和萨仁看。两个儿媳凑在灯下,头挨着头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。读完了,婉清抱着安儿又哭又笑,萨仁则跑到佛堂,跪在那儿磕了三个响头。
腊月二十...我掰着手指头算,还有十二天。
这十二天,宫里宫外都忙活起来了。萧绝下令把从城门到皇宫的御道清扫干净,积雪铲得一点不剩。宫里各处张灯结彩,虽不是年节,可那份喜庆劲儿,比过年还足。
婉清和萨仁亲自收拾承宇和承轩的屋子。被褥全换了新的,熏了梅花香。炭盆早早点上,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。婉清还在承轩屋里挂了幅画,画上是安儿周岁时的模样,胖嘟嘟的,咧着嘴笑。
“等殿下回来,就能看见安儿长什么样了。”她摸着画框,轻声说。
安儿这些天好像也知道爹爹要回来了,特别黏人。夜里总要婉清抱着睡,小手指头攥着娘亲的一缕头发,睡得才踏实。有时候梦里还喊“爹”,奶声奶气的,听得人心都要化了。
腊月十八,离说好的日子还剩两天。宫里一切都准备好了,就等人回来。可这天晌午,忽然变了天。铅灰色的云从北边压过来,低低地悬在半空,看着就让人心慌。
到了傍晚,雪就下来了。不是那种细碎的小雪,是鹅毛大雪,铺天盖地的,一会儿工夫就把宫里的琉璃瓦都盖白了。
我站在廊下看雪,心里直打鼓。这么大雪,路上得多难走啊。宇儿的腿受得住寒吗?轩儿的手...
萧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,给我披了件大氅。
“别看了,”他说,“进屋吧,外头冷。”
“这雪...”
“北狄卫队都是草原上长大的,这点雪难不住他们。”他揽着我的肩,声音很稳,“咱们的儿子,命大着呢。”
话虽如此,这一夜我还是没睡踏实。梦里全是风雪,承宇和承轩在雪地里艰难前行,我怎么喊他们都听不见。半夜惊醒,听见外头风嚎得厉害,像狼叫似的。
腊月十九,雪还在下。宫里已经积了尺把厚的雪,宫人们扫都扫不过来。萧绝下朝回来,脸色不大好看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叹了口气。
“北边传来消息,黑水河封冻了,比往年早了半个月。”
我心里一沉。黑水河一封,原定的路线就走不了了,得绕远路。这一绕,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。
婉清和萨仁听说后,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。两个人就坐在暖阁里,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。安儿好像感受到娘亲的情绪,也不闹了,乖乖坐在婉清怀里,小脸贴着她的胸口。
腊月二十,说好归来的日子。雪终于小了,变成细碎的雪沫子,在空中飘飘荡荡的。宫里一大早就忙活开了,御膳房准备了接风宴,热菜热汤都用暖笼温着,就怕人回来了吃不上口热乎的。
我从早上等到中午,从中午等到傍晚。宫门口一趟趟地派人去探,回来都说没见着人影。
天擦黑的时候,萧绝坐不住了,说要亲自出城去迎。我赶紧拦住他:“你这身子骨,经得住折腾?再说了,万一你前脚走,他们后脚到了呢?”
他这才作罢,可也在殿里来回踱步,像头困兽。
掌灯时分,外头忽然传来马蹄声。很急,很多,由远及近。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扶着桌子站起来,腿都有些发软。
婉清和萨仁也听见了,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,互相看了一眼,眼圈都红了。
宫门开了,先进来的是侍卫,接着是...接着我就看见了他们。
承宇是被侍卫搀着进来的。他瘦了很多,脸上没什么血色,左腿缠着厚厚的布带,走路一瘸一拐的。可他的眼睛很亮,看见我们,嘴角就扬起来了。
承轩跟在后面。他比承宇更瘦,脸颊都凹进去了,右手还吊在胸前,用布带固定着。可他的背挺得直直的,像棵雪地里的青松。
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,怎么止都止不住。
萧绝先迎上去,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,什么话也没说。可我看得见,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
“父皇,娘亲,”承宇要行礼,被萧绝一把扶住,“儿臣回来了。”
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我哽咽着,上下打量他,“腿...腿疼得厉害吗?”
“不疼,”他笑了笑,“就是走路不太利索,养些日子就好了。”
骗人。他额头上都是冷汗,嘴唇都咬白了,怎么可能不疼?
承轩走到婉清面前。两个人就那么站着,互相看着。婉清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,承轩伸出左手,笨拙地给她擦泪。可越擦越多,怎么也擦不完。
安儿好像认出了爹爹,在婉清怀里扭动着,伸着小手要抱。承轩小心地接过儿子,小家伙一到爹爹怀里,就搂住他的脖子,小脸贴上去,嘴里含糊地喊着:“爹...爹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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