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雪霁初晴人未安(1/2)
雪是半夜停的。早上推开窗,外头白茫茫一片,房檐上、树枝上、石阶上,都积了厚厚一层。阳光照在雪地上,亮得晃眼,看久了眼睛都发疼。可这亮堂劲儿,却照不进我心里——婉清那孩子虽然救回来了,可人还虚着,像盏将灭未灭的灯,一阵风就能吹熄了。
宁儿倒是乖,吃饱了就睡,醒了也不怎么哭。那么小个人儿,躺在襁褓里,小脸还没巴掌大,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。承轩把她抱在怀里,一抱就是半天,眼睛盯着女儿看,像是怕一眨眼就没了。
他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布带,里头敷着药。那天割得太深,太医说伤着了筋,往后这只手怕是更使不上劲了。他自己倒不在意,只说“能救婉清就行”。
可我心里清楚,他在意。他是个武将,手就是命。如今两只手都伤了,往后...
我不敢往下想。
婉清醒来是在第三天早上。我正给她擦脸,她的睫毛颤了颤,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“娘亲...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。
我鼻子一酸,赶紧握住她的手:“醒了?好孩子,可算醒了。”
她想动,可浑身没力气,只能转了转眼珠。看见承轩抱着孩子坐在床边,她的眼泪就下来了。
“殿下...”
承轩赶紧俯下身:“我在。婉清,我在。”
他左手抱着宁儿,右手还缠着布带,只能用胳膊肘撑着床沿,那姿势看着都别扭。可他就那么撑着,脸凑到婉清面前,眼睛红红的。
“宁儿...”婉清看着女儿,“宁儿好吗?”
“好,好得很,”承轩把孩子轻轻放在她枕边,“你看,像你,特别像你。”
婉清侧过脸,看着女儿,看了好久。然后她闭上眼睛,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。
“民女...民女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...”
“胡说,”承轩声音哽住了,“咱们说好的,要白头偕老,要看安儿娶妻,看宁儿出嫁。你不能说话不算数。”
婉清点点头,可眼泪止不住。
我在旁边看着,心里跟刀割似的。我的孩子们,怎么就这么难呢?这才多久,接二连三地出事,像是老天爷故意跟他们过不去。
从婉清屋里出来,外头的雪已经开始化了。屋檐上滴着水,一滴一滴的,砸在青石板上,声音空洞洞的。承玥那丫头蹲在院子里堆雪人,堆了一半,歪歪扭扭的。看见我,她跑过来,小手冻得通红。
“娘亲,二嫂好些了吗?”
“好些了,”我摸摸她的头,“玥玥真乖,还知道堆雪人给二嫂看。”
“不是给二嫂的,”承玥摇摇头,“是给宁儿的。玥玥堆个小兔子,等宁儿长大了,就能跟她玩。”
我心里一暖。这丫头,看着没心没肺的,其实心里都明白。
东宫那边,承宇这些日子也不好过。朝堂上那场风波还没过去,他查账查得紧,得罪的人越来越多。昨儿个又有个老臣递了折子,说太子“年轻气盛,不知变通”,劝萧绝“多加管束”。
萧绝把折子摔在承宇面前:“你看看,都告状告到朕这儿来了。”
承宇捡起折子看了看,脸上没什么表情:“父皇觉得儿臣做错了?”
“你没错,”萧绝叹口气,“可这世道,不是没错就能行的。那些老狐狸,盘根错节几十年,你想一下子把他们连根拔起,难。”
“难也得做,”承宇很平静,“不做,这江山早晚被他们蛀空了。”
父子俩对视着,谁也没说话。最后萧绝摆摆手:“去吧,按你的想法做。有朕在,他们还翻不了天。”
承宇躬身退出去了。我看着他的背影,那么瘦,背却挺得直直的,像根钉子,要钉进这腐朽的朝堂里。
萨仁抱着安安来我这儿,小家伙又长大了些,会笑了,一逗就咯咯地笑。萨仁瘦了些,眼圈底下有淡淡的青影。
“这些日子没睡好?”我问。
她点点头:“殿下夜里总惊醒,说是做噩梦。民女问梦见什么,他又不肯说。”
我心里明白。承宇那孩子,压力太大了。白天在朝堂上跟那些人斗,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。他才多大年纪,就要扛这么多事?
“你多劝劝他,”我说,“让他别太逼自己。”
“劝了,不听,”萨仁苦笑,“殿下说,现在松不得,一松,前头的努力就白费了。”
她把安安递给我,小家伙一到我怀里就伸手抓我的头发,劲儿还挺大。
“祖母...”他含糊不清地喊。
我愣住了:“他会叫祖母了?”
“昨儿个刚会的,”萨仁笑了,“先会叫祖母,才会叫爹娘。殿下听了还吃醋呢。”
我也笑了,可笑着笑着又想哭。我的孙儿都开始说话了,可他的爹爹,他的叔叔,都在受苦。这世道,怎么就...
婉清一天天好起来,能坐起来了,能喝点汤了。承轩的手却没好利索,伤口愈合得慢,太医说失血太多,伤了根本,得慢慢养。
他现在每天最大的事就是陪着婉清和宁儿。婉清喝药,他端着碗。宁儿哭了,他抱着哄。虽然他左手抱孩子还不熟练,可学得认真。
有一回我去看他们,看见承轩在给宁儿换尿布。那只缠着布带的右手笨拙地按着孩子,左手拿着布巾,动作生涩得很。婉清靠在床头看着,眼里全是温柔。
“殿下,”她轻声说,“让嬷嬷来吧。”
“不用,”承轩摇头,“我是她爹,这些事该学着做。”
他好不容易换好了,额头上都是汗。宁儿却不领情,哇哇大哭。承轩手忙脚乱地抱起来,轻轻晃着:“宁儿乖,不哭不哭...”
那模样,又狼狈又温馨。我站在门口看着,不忍心进去打扰。
安儿这些天有点不高兴。小家伙感觉到家里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,有点失落。婉清要抱他,他扭着身子不让抱,嘴里喊着“妹妹坏”。
婉清就笑,笑着笑着又掉眼泪。
承轩把安儿抱到腿上,认真跟他说:“安儿,宁儿是你妹妹,是这世上除了爹娘最亲的人。你不能说她坏。”
安儿眨巴着眼睛:“那...那她还抢爹娘。”
“没抢,”承轩亲了亲他的脸蛋,“爹娘永远都是安儿的爹娘。只是宁儿还小,需要多照顾些。等安儿像爹爹这么大的时候,还要保护妹妹呢。”
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跑去看摇篮里的宁儿。看了一会儿,伸出小手,轻轻碰了碰妹妹的脸。
“妹妹...”他小声叫。
宁儿睡得正熟,小嘴动了动。安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,又碰了一下。
从那以后,安儿就接受了妹妹。虽然还是有点吃醋,可不再说“妹妹坏”了。有时候还会学着大人的样子,给宁儿盖被子——虽然他盖得乱七八糟的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。雪化了又下,下了又化。转眼就到了腊月,要过年了。
宫里开始张罗年事,挂灯笼,贴窗花,准备祭祖的东西。可今年的气氛,跟往年不一样。往年是热闹,今年...今年是强打精神的热闹。
萧绝下令,今年过年一切从简。说国库不宽裕,要节俭。可我知道,他不是为了省钱,是没心情。孩子们一个个病的病,伤的伤,他哪有心思过年?
承宇那边,查账的事有了结果。二十多个官员被查,该罢官的罢官,该流放的流放。追回的赃款,有三十多万两。修堤的钱,够了。
可这胜利的代价太大。朝中人心惶惶,暗地里骂承宇的人越来越多。有人说他“刻薄寡恩”,有人说他“不顾情面”,更有人说他“不配为储君”。
这些话传到承宇耳朵里,他只是笑了笑,什么也没说。
腊月二十三,小年。宫里按例要祭灶。往年都是萧绝领着皇子们祭,今年承轩手伤着,萧绝就让他歇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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