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7章 梅花香里说家常(2/2)
我心里一紧:“胡说,太医说了,好好养就能好。”
“您别骗儿臣了,”他笑了笑,那笑容有点苦,“儿臣自己知道。这腿,往后阴雨天就得疼,走路也得拄拐。一个瘸腿的太子...传出去,让人笑话。”
“谁敢笑话?”我握住他的手,“你是大周的太子,是未来的皇帝。谁敢笑话你,母后第一个不答应。”
他不说话了,只是看着远处的宫灯。那眼神,让我想起他小时候。小时候的承宇,最是骄傲,最是要强。摔倒了从不让人扶,自己爬起来。背书背不下来,就一遍遍背,直到背会为止。
这样的孩子,如今要接受自己可能一辈子瘸腿的事实,该有多难?
到了东宫,萨仁已经在门口等着了。她扶承宇下轿,动作熟练得很。这些天,她已经学会了怎么照顾伤患,怎么换药,怎么按摩,怎么安慰。
“殿下累了吧?”她轻声问,“民女备了热水,泡泡脚再睡。”
承宇点点头,由她扶着进去了。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。我的宇儿,娶了个好妻子。可这份好,是用他的伤痛换来的。
回到自己宫里,萧绝还没睡,在灯下看奏折。烛光跳动着,把他鬓角的白发照得清清楚楚。这一年,他也老了不少。
“宇儿睡了?”他头也不抬地问。
“睡了,”我坐下,“萨仁照顾着呢。”
“那孩子,心思重。”萧绝放下奏折,揉了揉眉心,“今儿个在朝上,有几个老臣话里话外,说太子腿疾,恐难当大任。”
我心里一沉:“谁说的?”
“还能有谁?那几个老顽固。”萧绝冷笑,“朕当场就驳回去了。朕的儿子,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?”
话是这么说,可我知道,这事没完。朝堂上,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。承宇这腿要是好不了,那些人的话,只会越来越多。
“轩儿那边呢?”萧绝又问。
“手能动了,可还是没劲。”我叹了口气,“太医说,能恢复到这样就不错了。可轩儿那性子...怕是接受不了。”
萧绝沉默了很久,最后说:“接受不了也得接受。战场上,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。多少将士,连命都丢在那儿了。”
这话说得在理,可当父母的,哪个不希望孩子好好的?
第二天,宫里来了位不速之客——阿日兰王子。他是偷偷来的,没带仪仗,只带了几个亲卫。见到我,先行了个礼。
“娘娘,”他说,“小王是来赔罪的。”
“赔什么罪?”
“太子和二皇子在北狄遇袭,虽说不是北狄所为,可毕竟是在北狄境内出的事。”阿日兰低着头,“父王心里过意不去,让小王一定亲自来一趟,看看两位殿下。”
我心里一暖。北狄王这人,倒是实诚。
阿日兰先去看了承宇。两个人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,出来时,阿日兰眼睛红红的。接着他又去看承轩,又是一番长谈。
下午,阿日兰来向我辞行。他说北狄那边还有事,不能久留。临走前,他给了我一个小盒子。
“这是北狄的秘药,”他说,“对骨伤筋伤有奇效。父王让小王一定带给两位殿下。”
我接过盒子,心里感动得很。这世道,锦上添花的多,雪中送炭的少。北狄王这份心意,难得。
阿日兰走后,我把药拿给太医看。太医闻了闻,又尝了尝,眼睛一亮:“娘娘,这药...这药里有雪莲,有鹿茸,都是珍稀药材。确实对伤有益。”
我赶紧让人把药送去东宫和王府。不管有用没用,这份心意,得让孩子们知道。
又过了几天,承轩那边出了件小事。他在练左手字时,忽然把笔一摔,墨汁溅了一身。婉清吓了一跳,赶紧过去看。
“殿下...”
“别管我。”承轩的声音很冷,冷得吓人。
婉清站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安儿好像感觉到爹爹不高兴,也扁着嘴要哭。
我听说后赶过去,看见承轩坐在那儿,低着头,肩膀微微发抖。那只受伤的右手,握成了拳头,指节都发白了。
“轩儿。”我叫他。
他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,像个委屈的孩子。
“娘亲,”他声音发哑,“儿臣...儿臣写不好。怎么也写不好。”
我走过去,拿起他写的那张纸。字是歪的,大小不一,有的笔画都飞出去了。可每一个字,都写得很认真。
“谁说你写不好?”我把纸展平,“你看看这个‘安’字,这一撇,多有劲。这个‘爹’字,这一横,多稳当。”
他愣愣地看着我。
“轩儿啊,”我摸着他的头,“这世上,有些事急不得。你的手伤了,得慢慢养。写字也是,得慢慢练。今天写不好,明天再写。明天写不好,后天再写。总有一天,能写好的。”
他眼圈又红了,可这次没让眼泪掉下来。他点点头,重新拿起笔。
婉清赶紧去换纸,研墨。安儿也凑过来,小手扒着桌沿,看爹爹写字。
那天下午,承轩写了整整二十张纸。写到后来,手都抖了,可还在写。写“平安”,写“康健”,写“团圆”。每一个字,都比前一个稳当些。
傍晚时分,承宇那边传来消息,说用了北狄的药,腿疼轻了些。太医也说,肿消得明显了。
这消息,让宫里上下都松了口气。连带着,连天都好像晴了些。
夜里,我又去了趟佛堂。点上香,跪在蒲团上,心里默念着经文。念着念着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承宇和承轩还小的时候,有一回两个人都病了,高烧不退。我也是这样跪在佛前,一跪就是一整夜。
那时候求的是什么?求孩子们快点好起来。
现在求的又是什么?还是求孩子们快点好起来。
当娘的,一辈子也就这点念想。
从佛堂出来,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。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,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。远处的宫灯,一盏盏亮着,温暖而坚定。
我忽然觉得,这一关,我们能过去。我的孩子们,能挺过来。
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。他们有彼此,有家人,有这满宫的灯火,和这漫天的星光。
春天,总会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