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哑女微光（2/2）

毒沼婆婆？

林弃的心猛地一跳。这个名字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，他皱着眉仔细回想，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本残破杂记里，有一句模糊的记载：“南荒毒沼有妪，擅御秽气，与影族有旧，避世不出。”难道就是这个毒沼婆婆？

如果真是这样，那哑女送的地图，就是在指引他去找这位毒沼婆婆！可哑女为什么要帮他？她和毒沼婆婆是什么关系？又和影族有什么关联？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，像一团乱麻，让林弃越发觉得这一切背后藏着巨大的秘密。

他正盯着“毒沼婆婆”四个字出神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。那脚步声太轻了，若不是此刻树林里异常安静，根本听不见，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。林弃的神经瞬间绷紧，猛地转身，锈剑已经出鞘半寸，剑尖直指身后：“谁？”

月光下，站着的正是刚才送东西的哑女。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，手里还攥着那根沾着柳叶的树枝，见林弃用剑指着她，吓得往后退了一步，眼睛里立刻蒙上一层水雾，露出委屈又害怕的神色。她轻轻摇了摇头，嘴里发出“啊啊”的声响，一只手伸出来，小心翼翼地想去碰他的剑尖，又怕被划伤，只能悬在半空。

林弃见状，赶紧将剑收回鞘中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：“抱歉，我以为是坏人。”

哑女这才放下心来，水雾渐渐退去，眼睛又亮了起来。她走到林弃身边，先是指了指井壁上的“毒沼婆婆”四个字，又指向南方，然后做了个“走”的动作，脚步轻快地往前迈了两步，又回头望着他，眼睛里满是急切，像是在催促他赶紧出发。

“你是让我去找毒沼婆婆？”林弃问道。

哑女用力点头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，梨涡再次浮现。她突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玉佩，递到林弃手里。玉佩是深黑色的，温润冰凉，上面刻着一朵奇怪的花，花瓣像锯齿，花心处嵌着一点暗红色的杂质，像是凝固的血，正是沼泽里常见的毒莲。玉佩刚碰到掌心，就传来一股淡淡的秽气，与井底的气息同源。

“这是……信物？”林弃捏着玉佩，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越发清醒。

哑女用力点头，又指了指玉佩，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，然后做了个“安全”的手势——她将手掌放在胸口，轻轻拍了拍，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。林弃明白了，拿着这枚玉佩去找毒沼婆婆，就能被认出来，不会有危险。

“谢谢你，”林弃握紧玉佩，心里的感激难以言表，“可是……你为什么要帮我？我们认识吗？”

哑女听到这话，眼神突然暗了下来，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。她低下头，用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，先是画了一个模糊的碑形图案，和林家的无字碑有几分相似，然后在碑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号，接着又画了一个穿着甲胄的人，手里拿着刀，对着石碑砍下去。画完这些，她抬起头，望着天，脸上露出愤怒又悲伤的神色，嘴唇抿得紧紧的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强忍着没掉下来。

林弃的心猛地一沉——她画的石碑，分明就是无字碑！而那个穿甲胄的人，十有八九是天刑院的巡狩！难道她也和无字碑有关？也被天刑院迫害过？

没等林弃再问，哑女突然警惕地抬起头，耳朵微微动了动，望向镇口的方向。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抓着林弃衣袖的手也用力起来，指节泛白。她拉着他往枯树林的方向拽，另一只手指了指南方，又做了个“跑”的动作，嘴里发出急促的“啊啊”声，眼神里满是惊恐。

林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隐约能听到一阵马蹄声，夹杂着男人的吆喝声，越来越近，还能听到“逆规者”“赏金”之类的字眼——是天命阁的追猎队！他们来得这么快！

“我知道了，我这就走！”林弃立刻明白过来，哑女是在警告他，追兵已经到了。

哑女见他听懂了，松了口气，却依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。她突然想起什么，扯下脖子上的银色吊坠，塞到他手里。吊坠是叶子形状的，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，正是百草堂的制式——和他之前在矿洞墙壁上看到的“百草堂采药人留”的字迹纹路一模一样！

没等林弃反应，哑女已经推了他一把，催促他赶紧走。她自己则转身往枯树林的另一侧跑去，脚步轻快得像只兔子，很快就消失在阴影里。跑出去几步，她还回头望了一眼，见林弃已经往南方走去，才放心地钻进树林深处。

林弃攥着玉佩和吊坠，望着她消失的方向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不知道这个哑女是谁，不知道她和百草堂、影族、毒沼婆婆有什么关联，但他知道，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，用她的方式，在他最黑暗的逃亡路上，点亮了一束微光。

马蹄声越来越近，已经能听到镇口传来的狗叫声。林弃不再犹豫，将玉佩和吊坠贴身藏好，握紧锈剑，转身往南方走去。月光洒在他的身上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条孤独却坚定的路。

他走了很远，回头望去，枯井的方向已经被夜色吞没，只有风穿过枯树林的“呜呜”声还在回荡。林弃摸了摸胸口的玉佩，冰凉的触感让他无比清醒——他不知道前方的毒沼有多少危险，不知道毒沼婆婆是敌是友，但他知道，他必须走下去。

为了自己，为了父亲的遗愿，也为了那束在暮色中悄悄亮起的、属于哑女的微光。

而在枯树林的另一侧，哑女躲在树后，望着林弃远去的背影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南方的夜色里，才慢慢放下手里的树枝。不远处，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的老头走了出来，手里拿着一枚百草堂的令牌，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——正是黑林镇药铺的老板。

“他走了？”老头的声音沙哑，带着一丝疲惫。

哑女点了点头，指了指南方，又摸了摸胸口的位置，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。

老头叹了口气，摸了摸她的头：“苦了你了，孩子。这是他的命，也是咱们影族最后的希望。能不能打破天刑院的规矩，就看他能不能握住《逆仙箓》了。”

哑女没有说话，只是望着南方的方向，眼睛里亮晶晶的，像藏着两颗不会熄灭的星星。她知道，她送出去的不仅是麦饼、地图和玉佩，更是影族隐忍多年的期待，是对抗“秩序”的一丝火种。而这束火种，能不能燎原，就看那个叫林弃的少年，能不能以衰亡为基，逆乱成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