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9章 观星台(2/2)
他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。
“父亲是要……郑家死!”
郑凯的脑子“嗡”一声,彻底成了一团浆糊。
他呆呆地看着郑闲,嘴巴半张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。
可连在一起,他一个字都不明白。
什么叫郑家死?
他们不就是郑家吗?
这和他去死,又有什么分别?
“三弟……你……你是不是疯了?”郑凯的声音干涩,像是被砂纸磨过。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仿佛眼前的不是自己的亲弟弟,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。
福伯也从僵直中回过神,他一个箭步冲上来,老眼中满是惊骇与愤怒。
“三少爷!休得胡言!老爷的遗训岂容你如此曲解!”
福伯的声音都在发颤,他指着那盆墨水,又指向郑闲,痛心疾首,“‘尔等自裁’,白纸黑字,老奴虽老眼昏花,但这四个字,绝不会看错!老爷是要……是要我们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,老泪纵横。
郑闲却笑了。
他满脸血污,笑容却灿烂得诡异。他非但没有反驳,反而重重点头。
“没错!福伯,你说得对!父亲就是要我们‘自裁’!”
他伸出两根手指,在空中虚划,“自裁,裁掉自己!裁掉那个软弱的、无能的、眼睁睁看着家族腐烂的自己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魔力,狠狠砸进郑凯混乱的脑海!
“大哥!你难道还不明白吗?”郑闲一把抓住郑凯的肩膀,力气大得像是铁钳,“看看我们郑家,现在是什么样子!二叔监守自盗,掏空家底!四姑贪得无厌,联姻只为娘家谋利!那些旁支的兄弟姐妹,哪个不是趴在郑家这具腐尸上吸血的蛆虫!”
“父亲在那个世界,看着这一切,他该有多痛心!多失望!”
“他不想我们窝窝囊囊地去死!他是要我们拿起刀,当一次刽子手!”
郑闲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,那股灼热的温度,仿佛要将郑凯也一同点燃。
“‘家门不幸’,家门,不幸在哪里?不幸在这些蛀虫!‘尔等自裁’,是让我们亲手把这些烂肉,从郑家这块好骨头上,一刀一刀地剜下来!这才是父亲的真意!”
“父亲要的不是郑家的灭亡,而是……新生!”
新生!
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郑凯脑中的混沌。
他怔怔地看着郑闲,看着他脸上狂热的、不容置疑的神情。
是这样吗?
父亲的意思……是这样吗?
他不敢相信,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要相信。因为和毫无尊严地自我了断相比,这条路,虽然血腥、虽然恐怖,却给了他一个目标,一个……希望。
“不!不是的!”福伯发出绝望的嘶吼,“三少爷,你这是在蛊惑大少爷!老爷不是那样的人!他……”
“他是什么样的人?”郑闲猛地回头,目光如刀,直刺福伯,“福伯,你侍奉父亲一辈子,你比谁都清楚!父亲最恨什么?他最恨的就是无能和背叛!”
“现在的郑家,哪一样不占?”
“你敢说,二叔的那些烂事,你不知道?你敢说,那些旁支的贪婪,你没看在眼里?”
“你为什么不说!为什么不报!因为你觉得家丑不可外扬?因为你觉得父亲在闭关,不想让他分心?”
郑闲步步紧逼,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,砸在福伯心口。
“你的沉默,你的‘顾全大局’,就是在纵容!就是背叛!福伯,父亲的遗训里,那个‘尔’字,也包括你!”
福伯的身体剧烈一晃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。
是的,他知道。
他什么都知道。
郑家这些年的乌烟瘴气,他比谁都清楚。他只是……只是抱着一丝幻想,等老爷出关,一切都会好起来。
可他等来的,却是这样一道催命符。
“我……”福伯嘴唇哆嗦,老迈的身躯摇摇欲坠。
郑闲没有再看他。
他知道,这条老狗的忠心已经乱了。现在,他需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大哥。
他转过身,双手捧住郑凯的脸,强迫他与自己对视。
“大哥,看着我。”
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,像恶魔的低语。
“你是郑家长子。父亲不在,你就是郑家的天。以前,你没有权力,也没有由头去整肃家风。但现在,父亲把刀递给你了。”
“这是遗命,是权柄,是圣旨!”
“你不是在杀人,你是在执行家法!你不是在屠戮亲族,你是在清理门户!”
“想想那些被二叔吞掉的产业,想想那些被旁支欺压的忠心家仆,想想我们郑家摇摇欲坠的声望!大哥!你要眼睁睁看着它塌掉,然后自己窝囊地吊死在房梁上吗?”
郑凯的呼吸变得急促,他的瞳孔在剧烈收缩与放大。
郑闲描绘的画面,让他恐惧,更让他……兴奋!
一种压抑了多年的怨气和不甘,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是啊!凭什么!
凭什么他这个长子当得如此憋屈!凭什么那些蛀-虫可以肆无忌惮!
父亲……父亲是真的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吗?
他看着郑闲的眼睛,那里没有半分犹豫,只有烈火般的决绝。
或许……三弟说的是对的。
或许,这才是父亲真正想要的。
一场血的洗礼,换来一个干净的郑家!
“我……我该怎么做?”郑凯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成了!
郑闲心中狂喜,脸上却浮现出悲壮的神色。
他松开手,缓缓后退一步,然后,对着郑凯,单膝跪下!
“大哥!”
这一跪,让郑凯和福伯都惊呆了。
“从今天起,郑闲,愿为大哥手中刀,斩尽一切奸邪!父亲的遗命,由你来下令,由我来执行!”
“大哥,请下第一道……家法!”
他的头深深垂下,姿态恭敬到了极点。
但没人看见,他低垂的眼眸里,闪烁着怎样冰冷而残忍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