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9章 谋逆(1/2)
“禀家主,”崔安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,“天……或许真的要塌了。郑闲,派人送来了拜帖。”
书房的窗户“吱呀”一声被从内推开,露出一张古井无波的脸。那正是清河崔氏的家主,崔玄。
他年近六旬,头发已然花白,但面色红润,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,丝毫不见老态。
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长袍,手中还握着一杆紫竹狼毫笔,笔尖的墨汁尚未干透。
他的目光落在崔安手中的那份拜帖上,眼神没有任何变化,只是淡淡地问道:“哦?他说了什么?”
崔安不敢怠慢,连忙将那份拜帖双手奉上。
崔玄没有接,只是扫了一眼那封口上张扬霸道的“郑”字,便收回了目光,重新看向窗外的竹林,仿佛那拜帖上的内容,还不如一阵风过竹梢有趣。
“念。”
他只吐出了一个字。
“是。”
崔安连忙展开拜帖,一字一句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。
“闻崔公清望,闲心向往之。今于城外翠云楼备薄酒一席,欲与公同登高楼,共赏风云。开锣在即,盼君莅临。——晚辈郑闲,拜上。”
念完之后,整个听雪园陷入了一片死寂,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。
崔玄依旧一动不动,宛若一尊雕塑。
崔安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跟了家主三十年,太了解家主了。
他越是平静,心中掀起的波澜便越是巨大。
“共赏风云……开锣在即……”
崔玄终于开口,他慢慢地咀嚼着这八个字,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,“好大的口气,好狂的后生。他这是在告诉我,这清河县的戏台子,他已经搭好了,就看我崔氏,是上去当个看客,还是当个被唱的丑角了。”
“家主,此子断不可小觑!”
崔安急切地说道,“就在半个时辰前,县衙传来消息,县令王普……被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斩了!罪名是贪赃枉法,草菅人命。如今,整个县衙,连同县里的三百县兵,全都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!”
“王普?”
崔玄的眉头终于微微蹙起,“太原王氏的旁支子弟,朝廷任命的命官,他说斩就斩了?谁给他的胆子?”
“他……他伪造了一份……一份御史台的密令。”
崔安的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这个消息本身就带着千钧之力,“还罗列了王普的十大罪状,每一条都有人证物证。城里的百姓,如今都视他为青天大老爷,对他感恩戴德。”
“呵呵,好一个伪造密令,好一个青天大老爷。”
崔玄冷笑一声,手中的毛笔在砚台上轻轻一点,转身回到书案前,笔走龙蛇,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巨大的“势”字。
那一捺,拉得极长,锋锐如刀,仿佛要将纸张划破。
“他不是在问我们如何站队。”
崔玄将笔放下,声音恢复了平静,却带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,“他是在造势。杀官是立威,收拢县兵是掌权,安抚百姓是得民心。威、权、民心,三者合一,这便是他造的‘势’。如今,他的势已初成,这封拜帖,不是考卷,是战书。他是在告诉我们崔氏,顺他者昌,逆他者……便如那王普一般。”
崔安听得冷汗涔涔,他只看到了郑闲的狂妄和危险,却没想到家主已经将对方的每一步都看得如此透彻。
“那……家主,我们该如何应对?此子行事乖张,无法无天,简直就是个疯子!我们若是与他为伍,无异于与虎谋皮,甚至可能会被他拖下水,背上谋逆的罪名!”
“谋逆?”
崔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“这天下,姓李。但他长安的李家,管得到我清河的崔氏吗?王普死了,太原王氏自然会派人来查。可远水,解不了近渴啊。这郑闲,就是一把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的刀。”
他顿了顿,沉声下令:“去,把文柏、文远,还有阿勇,都叫到议事堂来。”
“是!”
崔安不敢耽搁,领命快步退下。
很快,崔氏的议事堂中,灯火通明。
气氛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主位上,崔玄闭目养神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。
左手边,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,面容儒雅,眼神深邃,正是崔玄的长子,崔文柏。
他如今在州府任职,是个心思缜密、步步为营的人物。
他下首,是次子崔文远,比他小上几岁,身形微胖,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容,主管着崔氏遍布各地的产业,是个精明的商人。
而右手边,则坐着一个身材魁梧、面容刚毅的青年,他便是崔安提到的“阿勇”,崔玄的侄子,崔勇。
他从小习武,勇力过人,负责崔氏的护院家丁,性如烈火。
崔安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,然后将那份拜帖呈放在了中央的桌案上。
“岂有此理!”
崔勇第一个拍案而起,他双目圆瞪,怒喝道,“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泥腿子,也敢如此猖狂!杀了朝廷命官,还敢给我崔家下战书?伯父,给我三百精锐家丁,我这就去翠云楼,把他的人头给您提回来!让他知道,我清河崔氏的门楣,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衅的!”
“阿勇,坐下!”
崔文柏眉头紧锁,沉声呵斥道,“莽夫之勇!你可知那郑闲是什么人?他敢当众斩杀王普,身边岂会没有防备?你这样贸然前去,不是去取他的人头,是去送我们崔家的人头!”
“大哥,你就是太瞻前顾后了!”
崔勇梗着脖子反驳道,“我们崔家在清河立足数百年,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?他再厉害,能有几个人?我们崔家光是护院家丁就有上千人,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,难道还怕他一个竖子不成?”
一直笑眯眯的崔文远此时也收起了笑容,他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浮沫,慢悠悠地说道:“阿勇,大哥说得对,此事不能只凭血气之勇。我倒觉得,这郑闲有些意思。我查过他,大概是半年前出现在清河县的,先是开了个小酒馆,卖一种叫‘烧刀子’的烈酒,生意火爆至极,短短一个月就赚了我们崔家酒坊一年的利。后来,他又弄出了什么香皂、白糖,每一样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。此人,要么背后有高人指点,要么……他就是个妖孽。”
崔文柏点了点头,接过话头:“不错。他赚钱的手段只是其一,更可怕的是他笼络人心的本事。他手下那批人,原本都是城里的泼皮无赖,或者快饿死的流民,如今个个对他死心塌地。这次他敢杀王普,就是靠着这些人冲进县衙的。此人,有枭雄之姿,绝非池中之物。”
“枭雄?我看是乱臣贼子!”
崔勇依旧不服气,“大哥,二哥,你们就是想得太多!管他是什么人,在清河这地界,是龙他得盘着,是虎他得卧着!我们崔家一句话,就能让他所有生意关门大吉,让他寸步难行!何须跟他虚与委蛇?”
“愚蠢!”
崔文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“此一时彼一时。以前可以,现在不行了。他已经掌控了县衙,掌控了县兵,他现在是清河县实际上的‘官’!我们若是用商业手段打压他,你信不信他明天就敢以‘通匪’的罪名,带着县兵来抄了我们的家?”
“他敢!”
崔勇气得满脸通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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