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0章 民不与官斗(1/2)

“谁说我要去打县城了?”

郑闲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擦了擦碗沿的一点油渍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,“打打杀杀,那是莽夫所为。我们是去……讲道理的。”

“讲道理?”

郑安和老者面面相觑,更糊涂了。

跟官府讲道理?

这比攻打县城听起来还要离谱。

郑闲将空碗放到一边,站起身来,踱了两步。

篝火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在地上摇曳,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。

“老丈,我问你,王二麻子为什么能在这片山林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?”

老者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回答:“他……他们心狠手辣,手底下人多……”

“错。”

郑闲竖起一根手指,轻轻摇了摇,“他心狠手辣,总有比他更狠的。他手底下人多,能多得过县里的驻军吗?他能安稳盘踞于此,只有一个原因——他对于县里的某些人来说,是‘有用’的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两人迷惑的脸,继续解释道:“这片山林,地处偏僻,山民流民混杂,官府懒得管,也管不过来。但这里并非一无所有,来往的行商、山里的产出、甚至是像你们这样逃难的人……这些都是油水。官府的手伸不进来,或者说,不想脏了自己的手。于是,王二麻子这样的地头蛇就应运而生了。”

“他就像官老爷们养在山里的一条狗,替主子们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,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,定期摇着尾巴送一部分到县衙里。主子们拿了钱,自然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所以,你觉得,县里的人会在乎王二麻子这条狗的死活吗?”

这番露骨至极的话,让老者听得心惊肉跳,却又觉得醍醐灌顶。

他活了大半辈子,隐约也懂些其中的门道,却从未有人像郑闲这样,把这层血淋淋的窗户纸捅得如此干脆。

“郎君的意思是……他们只认钱,不认人?”老者试探着问道。

“对,也不全对。”

郑闲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冷笑,那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森然,“他们不仅认钱,还认‘规矩’。现在,我们把他们的狗打死了,断了他们的财路,这就是坏了‘规矩’。所以他们一定会来,但不是来给王二麻子报仇,而是来找一个新的、能给他们送钱的、懂‘规矩’的人。”

郑安恍然大悟:“所以郎君才说,我们主动出击,去给他们送孝敬?”

“不错。”郑闲点了点头,但随即话锋一转,“但这个‘孝敬’,要怎么送,送什么,由谁去送,这里面的门道可就深了。”

他随手从火堆旁抄起一根烧得半截焦黑的木棍,在松软的泥地上画了一个圈。

“这里,是县城。”

他又在圈外画了一个点。

“这里,是我们。”

“如果我们现在派个人,带上金银,偷偷摸摸地去县衙,找到管事的县尉或者县丞,说我们是杀了王二麻子的人,以后这片地盘的孝敬由我们来交。你们猜,会是什么结果?”

不等两人回答,郑闲便自问自答:“结果就是,我们的人会被当场拿下,严刑拷打,逼问出我们这里的虚实和所有财物藏匿的地点。然后,官府就会举着‘剿匪’的大旗,名正言顺地过来,把我们的人杀光,把我们的东西抢光。这笔钱,他们拿得心安理得,还落得一个剿匪有功的好名声。我们,就是那只主动送上门去被宰的肥羊。”

冷汗,顺着老者的额角滑落。他刚才还觉得这个主意可行,现在被郑闲一分析,才惊觉其中的凶险。他们这些流民,在官府眼中,连人都算不上,杀了也就杀了,根本无人问津。

“那……那该如何是好?”老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。

郑闲没有理会他的绝望,只是用木棍在地上重重一点,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。

“所以,我们不能当贼,不能当匪!我们要当……‘功臣’!”

“功臣?”郑安的眼睛亮了。

“没错!”郑闲的声音不大,却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,“王二麻子是什么人?是土匪!是流寇!更是……‘叛逆’!”

他眼神幽深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我会亲自去一趟县城。但不是去送礼,而是去‘报案’!就说我们发现王二麻子这伙盗匪,暗中勾结山外的势力,囤积兵甲,意图不轨!我,郑闲,身为大唐子民,见此情形,义愤填膺,于是散尽家财,召集义士,与这伙叛逆血战一场,终将他们悉数歼灭,为朝廷除此大害!”

这番话说得是如此的理直气壮,仿佛事实本就如此。郑安和老者都听傻了,他们张口结舌,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把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,硬生生说成是图谋不轨的叛逆?这……这也太……

“可……可有证据?”老者颤声问道。

“证据?”郑闲嗤笑一声,“证据,是可以‘找到’的。王二-麻子识字吗?”

老者想了想,摇了摇头:“他一个杀猪的,哪里识得什么字。”

“那不就结了。”

郑闲将手里的木棍丢进火堆,溅起一串火星,“找几个识字的,伪造几封书信,内容就写他们如何与外人联络,约定起事日期。再从他们缴获的那些破铜烂铁里,挑几件像样的,就说是他们私藏的‘军械’。人已经死光了,死人是不会开口辩解的。我们说什么,那就是什么。”

这番操作,简直是颠覆了老者一生的认知。他呆呆地看着郑闲,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的郎君,比山里最狡猾的狐狸还要狡猾百倍。

郑闲没有停下,继续说道:“光有‘功劳’还不够,我们还得送上‘诚意’。我会从王二-麻子的赃款里,分出一大笔,作为‘缴获的叛逆资财’,上交县衙。但是,这笔钱不能全给。”

他伸出三根手指:“三成,我们只交三成。剩下的,就说是为了剿匪,抚恤义士,已经花销掉了。一个清廉如水、不贪功劳、一心为国的‘义民’形象,不就立起来了吗?”

郑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,他激动地说道:“郎君高明!如此一来,我们非但无过,反而有功!县里的官老爷们得了天大的功劳,又拿了实打实的好处,定然会为我们美言几句!”

“美言?”郑闲冷哼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“你太小看官场里的无耻了。他们只会把这份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,最多,在公文里提一句,有‘义民郑某’协助。他们得了里子,也得了面子,自然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。甚至为了掩盖这功劳的真相,他们还会主动帮我们封锁消息,将此事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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