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静躁之间(1/2)

细雨如丝,像被揉碎的银线,悄无声息地浸润着焦黑的大地。昨日战火遗留的硝烟与血腥味,被这微凉的雨丝一寸寸压入泥土,只在鼻翼间留下淡淡的、呛人的余味。残破据点的中央,新立起的木质墓碑排成整齐的队列,简陋的木牌被雨水泡得发胀,却如沉默的卫兵般,执拗地守护着这片用生命换来的废墟。

葬礼没有鼓乐,没有经幡,简单得近乎寒酸,却自有一种浸骨的肃穆。幸存的人们无论伤势轻重,都静静地立在雨中——伤重的人撑着断木勉强站立,轻伤员互相搀扶着稳住身形,每个人的脸上都糊着雨水与泥点,混杂着化不开的悲伤、透支的疲惫,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。没有嚎啕大哭,压抑的抽泣被雨声吞没,只余下雨水敲打枯枝的沙沙声,在空荡的据点里反复回响,织成一曲无人哼唱的哀乐。

林枫站在队伍最前方,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麻衣早已被雨水浸透,冰凉的布料紧紧贴着脊背,寒意顺着骨缝往身体里钻。但他浑然不觉,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,牢牢钉在最前排那块墓碑上——上面没有生卒年月,只用战刀仓促刻下三个字,笔画深而有力:铁教头。

没有冗长的悼词,任何语言在堆叠的墓碑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主持葬礼的老药师佝偻着背,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每念出一个逝去的名字,尾音都在雨里颤颤巍巍地飘远。那声音落在幸存者耳中,却重如千钧,每一下都敲在最柔软的心上,震得人喉头发紧,眼眶发烫。

林枫的目光从铁教头的墓碑上移开,缓缓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木牌。前几日还笑出一对虎牙,追着他问“开源诀怎么才能快准狠”的年轻队员;总在篝火旁默默修补武器,指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铁屑的老匠人;最后关头猛地将他推开,自己后背硬生生接下一支冷箭,倒下时还攥着他衣袖的汉子……

那些鲜活的面孔,那些带着温度的声音,如今都化作了冰冷木牌上的墨迹。雨珠顺着木牌的边缘滑落,像在为这些逝去的生命流泪。

一种沉重感骤然攫住了他,比面对强敌时的威压更令人窒息。这重量里藏着蚀骨的悲伤,藏着“没能护住他们”的愧疚,更藏着一份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责任。铁教头倒下前最后望向他的眼神,那句气若游丝却字字千钧的“带大家……活下来……”,早已像烧红的烙铁,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,每一次回响都带着滚烫的温度。

葬礼在沉默中收尾。人们陆续散去,有人弯腰拾起散落的木柴,有人扶着伤员走向临时的棚户,每个人都带着新添的伤口和旧有的悲痛,在废墟上开始艰难的重建。雨水渐渐冲淡了石板上的血迹,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哀伤,像一层湿冷的雾,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。

林枫没动。他依旧站在原地,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,目光空洞地落在墓碑群中,连苏月如走近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。

“林枫。”苏月如的声音轻得像雨丝,一件带着体温的蓑衣轻轻披在他肩上,“雨要下大了,先回去吧。”

林枫缓缓摇头,喉结滚动了几下,才挤出沙哑的声音:“我想再待一会儿。”

苏月如望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,紧抿的嘴唇绷成一道僵硬的弧线,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。她心中轻轻一叹,没再劝说,只是将蓑衣的系带帮他系紧,轻声道:“别太苛责自己。他们用命换我们活下来,不是为了看你困在这儿的。活着的人,得向前看。”

向前看?林枫的思绪像被狂风卷起的乱草,缠成一团。路在何方?

昨日的战斗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:铁教头转身挡在他身前时,后背裂开的血口像盛开的红梅;他面对强敌时,拳头攥得指骨发白却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的无力;龙怨晶力量爆发时,那种焚尽一切的暴烈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一同吞噬;最后,他跪在尸堆里,抱着熟悉的人逐渐冰冷的身体,那种窒息感至今仍掐着他的喉咙。

他一直在追力量。打破第一道灵锁时,那种筋骨舒展的爽利,那种一拳破石的豪情,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握住了命运的缰绳。可结果呢?在真正的绝境面前,他不过是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,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护不住。

“过往……过于追求力量,太躁了。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
是了,就是“躁”。自从得到龙怨晶,打破灵锁,他心中的力量之火便越烧越旺。每一次战斗都想更快、更强、更狠地击倒对手,沉浸在力量攀升的快感里,却忘了给心性留一丝成长的空间。就像一柄被反复锻打却忘了淬火的剑,表面锋芒毕露,内里却松脆不堪,真遇到硬骨头,只会崩口断刃。

铁教头的刀,大开大合却稳如泰山,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,那是岁月与战场沉淀出的“重”;而他的剑,总凭着一股锐气乱冲,靠着龙怨晶的诡异力量出奇制胜,看似迅猛,实则飘浮躁动,是落了下乘的“躁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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