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章 沙海寻踪(1/2)
篝火的余烬在黎明前的寒风中明灭不定,暗红的火星被风卷着打了个旋,又无力地坠回沙地里,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。荆的故事像一块淬了冰的铁,沉在每个人心底,那沉重与震撼,比西域沙漠最凛冽的夜晚还要冰冷刺骨——关于龙族的兴衰,关于守墓人的宿命,关于大地之心深处埋藏的秘密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沙的腥气。
东方的天际线已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,墨蓝色的天幕像被谁撕开了一道细缝,清冷的光正顺着这道缝隙缓缓溢出。林枫盘膝坐在沙地上,指尖凝着一缕微弱的灵力,在掌心绕成极小的气旋。他的神识早已扩散开来,覆盖了周遭数十里的沙地,将每一粒沙的流动、每一缕风的轨迹都纳入感知。当第一缕天光终于冲破云层,将连绵起伏的沙丘染上一层暖融融的金红时,他掌心的气旋骤然消散,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也随之褪去。
“荆兄。”林枫站起身,沙粒从他的衣摆滑落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看向不远处正在用沙土仔细掩埋火堆痕迹的荆,后者的动作格外细致,每捧沙都铺得均匀,仿佛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。
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仿佛早已料到这个决定。他埋好最后一捧沙,指尖划过地面,确认没有留下半点火星的痕迹,才缓缓直起身。常年被风沙侵蚀的脊背算不上挺拔,却透着一股难以弯折的韧劲。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尘,掌心的老茧与沙粒摩擦发出粗糙的声响,目光越过眼前的沙丘,投向东南方向那片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深邃的沙海——那里的黄沙颜色更深,像沉淀了千年的时光,亘古不变。
“路很远,也很危险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,像是被风沙磨过的石砾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那片区域是‘活’的,流沙会像贪婪的嘴,一口把人吞进地底;磁暴能搅碎修士的神识,让罗盘变成一堆废铁;还有……龙族留下的东西,它们或许已经没有生命,却比任何凶兽都要致命。跟紧我,一步都不能错,哪怕只是偏离我的脚印半尺,都可能再也走不出来。”
石猛早已按捺不住,闻言扛起肩头的巨斧,斧刃在晨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。他咧嘴一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,脸上的刀疤因为这笑容显得愈发狰狞:“嘿,咱兄弟俩从岭南杀到西域,什么凶险没见过?就怕它不来点刺激的!老荆,别磨蹭了,带路吧!”他说话时,胸腔里发出沉闷的震动,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。
荆没再多言,只是微微点头。他重新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灰斗篷,斗篷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,几处破洞用粗麻绳草草缝补过。他将兜帽拉得更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,整个人仿佛与身后的黄沙融为了一体,连呼吸都变得与风沙的节奏同步。他迈开步子,步伐并不快,却异常稳健,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沙丘的缓坡处,脚掌陷入沙层的深度分毫不差,仿佛能感知到脚下沙层深处每一粒沙的细微动静。
真正的沙海之旅,此刻才算正式开始。此前穿越的沙丘不过是沙漠的边缘,而从荆踏上这条路开始,林枫和石猛才淋漓尽致地体会到,何谓沙漠的活地图,何谓真正的“沙海寻踪”。
林枫自幼修习上乘功法,神识强横远超同阶,体能更是经过千锤百炼,此前穿越沙漠时,多是凭借自身实力硬闯——遇沙暴便以灵力护体,逢险地便用神识探路。但荆的行进方式,却与他截然不同,甚至可以说背道而驰。荆从不用灵力,也不依赖任何法器,他更像是一缕游弋在沙海中的幽灵,精准地利用着环境的一切,与这片残酷的土地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。
他避开的,远不止是肉眼可见的流沙。正午的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头顶,沙面被晒得滚烫,空气都开始扭曲变形。荆突然停下脚步,抬手示意两人噤声,随后朝着右侧一片看似平整坚实的沙地偏了偏头。那片沙地颜色略浅,与周围的黄沙并无二致,甚至因为阳光照射,表面还结了一层薄薄的硬壳。
石猛看得疑惑,忍不住咂了咂嘴:“老荆,咋不走了?那片地看着挺结实啊。”他说着就要迈步上前,却被荆眼疾手快地拦住。荆没说话,只是弯腰从脚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,用手指捏掉表面的浮沙,然后轻轻一扬手,石子便落在了那片沙地上。
诡异的事情发生了——石子落在沙面的瞬间,没有发出预想中的碰撞声,反而像陷入了泥潭一般,无声无息地缓缓下沉。不过几息的功夫,半个石子就已经没入沙中,只留下一个细小的漩涡状沙痕。“下面是空的,”荆的声音适时响起,带着一丝沙哑的警示,“是暗河改道留下的洞穴,上面只盖着一层风化的沙壳,别说人走上去,就是再重点的石子都能砸穿。这种洞穴里往往藏着沙蝎和毒蜈蚣,就算没摔死,也得被毒物啃成白骨。”
石猛吓得缩了缩脚,吐了吐舌头:“好家伙,这沙子底下藏的东西比刀子还狠。”林枫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处沙地,他的神识方才竟也没能察觉到沙层下的空洞——并非神识不够强,而是那层沙壳的灵力波动与周围沙地完美融合,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屏蔽。荆能仅凭肉眼就分辨出异常,这份对沙漠的感知力,绝非修为所能替代。
他选择的路径,往往匪夷所思,却又暗藏玄机。林枫发现,荆从不走沙丘的脊线,哪怕那条路看起来是最短的。正午时分,沙丘脊线上的风势极大,裹挟着沙粒打在人身上,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在割。更重要的是,脊线无遮无拦,不仅容易被远方的盗匪或沙兽发现踪迹,长时间被日光暴晒,体内的水分也会消耗得格外快。
荆更喜欢沿着背阴的沙谷行进,沙谷里的温度要低上好几度,风也被沙丘挡住了大半。有时遇到连绵的沙丘群,他会带着两人钻进巨大的、风蚀形成的岩洞。那些岩洞黑漆漆的,深处传来水滴的声响,石笋和钟乳石在黑暗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。石猛每次进洞都要握紧巨斧,警惕地盯着四周,荆却能在黑暗中行走自如,仿佛能“看见”脚下的每一块石头。他会用指尖轻触岩壁,根据岩石的湿润程度判断洞穴的走向,从不会走进死胡同。往往穿过这样一段岩洞,就能避开几座难爬的沙丘,节省大量的体力和水分。
他对痕迹的洞察力,堪称恐怖。进入沙海的第五天傍晚,三人在一处巨大的风蚀蘑菇石下扎营。林枫刚卸下背上的水囊,就看见荆蹲在不远处的沙地上,神情专注地盯着什么。他走过去一看,只见沙地上有一道极其模糊的痕迹,像是某种生物爬过留下的,边缘已经被风沙磨得快要消失,若不是荆指出来,他根本不会注意到。
“是‘沙地蜈龙’的蜕皮痕迹,三天前留下的。”荆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色碎屑,凑到鼻尖闻了闻,“你看这痕迹的宽度,还有蜕皮留下的角质层厚度,这只蜈龙至少有三丈长。它们喜欢守着地下水源,以水源附近的沙虫为食。”他站起身,朝着西北方向望了望,“这附近应该有水脉,但水脉会吸引来各种沙兽,晚上扎营要格外小心,篝火不能烧太大。”
当晚,石猛负责守夜。后半夜,他果然听见帐篷外传来沙沙的声响,借着月光一看,只见一条手臂粗的沙蛇正朝着篝火爬来,被他一斧劈成了两段。石猛提着沙蛇的尸体回来,对荆越发敬佩:“老荆,你这眼睛比鹰还尖,这都能看出来。”荆只是淡淡一笑,将沙蛇的尸体处理干净,架在火上烤:“不是眼睛尖,是沙地里的每一点痕迹,都在说话,就看你听不听得见。”
除了生物的痕迹,荆还能从风与沙的细微变化中捕捉到危险的信号。一天午后,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,风势也渐渐大了。林枫抬头看了看天,只觉得云层比刚才厚了些,并没发现异常。荆却立刻停下脚步,脸色凝重地说:“要起沙暴了,赶紧找避风的地方。”
“沙暴?”石猛挠了挠头,“这天看着挺平静的啊。”话刚说完,一阵更猛的风刮过,卷起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。荆不再解释,拉起两人就往不远处的一座断崖跑去。断崖下有一片凹陷的区域,刚好能容纳三个人。他们刚躲进去,身后的天空就彻底暗了下来,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,沙粒像暴雨一样砸在断崖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石猛看着外面昏天黑地的景象,咋舌道:“我的娘,这要是慢一步,非得被埋在沙里不可。老荆,你咋知道要起沙暴的?”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:“风的声音变了,刚才的风里带着一种‘呜呜’的回响,那是沙粒在远处的沙丘间碰撞的声音。还有沙粒的粗细,你看落在手上的沙,比平时细了三成,这是远处的沙暴把细沙卷过来了。”
沙暴持续了整整一夜。第二天清晨风停后,他们昨夜扎营的地方已经被厚厚的黄沙覆盖,连蘑菇石的影子都看不见了。在沙暴间隙的晴朗夜晚,荆还能通过星空的微弱偏差修正前进的方向。林枫曾见过他仰望着星空,手指在沙地上比划着,嘴里念着一些古老的口诀。他问起时,荆说那是守墓人代代相传的星图,沙漠里的磁场紊乱,罗盘根本不准,只有星空才是最可靠的指引。
他甚至能通过一种极其罕见的紫色小花判断地下水气的流向。那种花只有指甲盖大小,花瓣呈淡紫色,只在夜晚开放,白天就会闭合,被守墓人称为“夜息草”。有一次,三人的水囊都见了底,石猛正焦躁地用巨斧劈着石头,荆却在一处沙丘的背阴处发现了几株夜息草。他指着夜息草的朝向说:“草尖都朝着东北方向,说明那边的地下水气最浓,顺着这个方向走,不出三里就能找到水源。”
果然,他们在东北方向的一处低洼处找到了一汪清澈的泉水,泉水周围还长着一些耐旱的骆驼刺。石猛趴在泉边猛灌了几口,抹了抹嘴说:“这草比寻水符还好用!”荆却只是蹲在泉边,用手掬起泉水尝了尝,确认没有毒后才让两人喝。他说夜息草是沙漠的馈赠,不能过度采摘,每次只取几片叶子做标记,还要在周围撒上一些草籽。
林枫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。他出身名门,修习的是最顶尖的开源修行体系,灵力浑厚,神识强大,自认在同辈中罕有敌手。但在这片沙漠里,他才真正明白,有一种智慧,是修为无法替代的。荆所掌握的,是与这片残酷土地共生磨砺出的生存法则,是无数代守墓人用血泪积累下来的经验,是对自然最细微律动的深刻理解与敬畏。这种智慧,远比任何高深的功法都更适用于这片死亡之地。
“荆兄,你这身本事,是‘守墓人’代代相传的?”在一次歇脚时,林枫递过水囊,问道。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荆的脸上,他的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,是被沙蝎蛰后留下的,在阳光下格外明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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