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 断刀之约(1/2)

马蹄扬起的最后一团黄沙落在身后,荒石堡的轮廓终于缩成了地平线上的小黑点。林枫勒住缰绳,胯下的“踏雪”打了个响鼻,不安地刨着蹄子。风突然转了向,裹挟着更烈的沙粒,狠狠抽在人脸上,带着戈壁正午特有的灼热痛感。

天地间再无半分人烟,只有赤黄色的沙浪如凝固的怒涛,从脚下一直铺到天尽头。风卷着沙粒穿过风蚀岩的缝隙,发出呜呜的声响,像无数冤魂在哭诉,更衬得这片土地空旷得令人心慌。林枫翻身下马,指尖抚过踏雪汗湿的鬃毛,目光扫过身旁同样牵马而行的石猛,眼底掠过一丝暖意。

石猛的“黑风”比踏雪更显疲惫,硕大的马背上驮着从荒石堡缴获的物资,压得马背微微下沉。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却没心思顾惜坐骑,满脑子都是“刚柔并济”四个字。他突然停下脚步,丢下缰绳,抄起背上的巨斧“开山”,斧刃擦过沙砾,带起一串火星。

“喝!”他大喝一声,巨斧带着千钧之力劈向身旁一块半人高的岩石,本该将岩石劈得粉碎的力道,却在触碰到石面的瞬间生生顿了顿。斧刃歪向一旁,在岩石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,震得石猛虎口发麻。他粗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,啐了口带沙的唾沫:“娘的,怎么就这么别扭!”

林枫靠在一块风蚀岩上静静看着。荒石堡一役,石猛被堡中那名使软鞭的护卫打得节节败退,最后还是林枫出手才解了围。那护卫的软鞭柔中带刚,恰好克制石猛大开大合的斧法,也让这向来只知猛冲猛打的汉子第一次生出了“变通”的念头。

“刚是你的根基,柔是你的枝叶,不是让你把根基刨了去长枝叶。”林枫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,却清晰地传到石猛耳中,“你试着把斧法里的戾气收一收,握斧的力道松半分,看看会不会不一样。”

石猛将信将疑地松开紧攥斧柄的手,深吸一口气,再次挥斧。这一次斧速慢了些,却少了几分滞涩,斧刃擦过空气的声音都柔和了些许。虽然依旧没能掌握要领,但至少没有像刚才那样狼狈。他眼睛一亮,咧开嘴笑道:“林兄弟,还是你有办法!俺再试试!”

林枫笑了笑,收回目光,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周围的环境中。荒石堡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,但“不动心莲”的虚影已在他识海中缓缓流转开来。淡金色的莲瓣上缀着细碎的光纹,莲心吐出一缕缕清凉的气息,顺着他的经脉游走,将心底的躁动涤荡干净。

随着心境愈发沉静,他的灵觉也变得空前敏锐。脚下沙层下三尺,他能感知到坚硬岩石的轮廓;风从东南方向吹来,其中除了沙砾的干燥,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水汽,那水汽里裹着草木的腥甜,分明是山林才有的气息。他抬眼望向东南方,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更显澄澈,显然,南山脉的边缘已经不远了。

“走了石猛,再赶一段路就能到山林了,到时候找地方歇息。”林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,翻身上马。石猛应了一声,将巨斧扛在肩上,牵着黑风跟了上来。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布满风蚀岩的石岗上,马蹄踏在岩石上,发出清脆的“笃笃”声,在空旷的戈壁中格外醒目。

就在他们翻越一道倾斜的石梁时,林枫的身体突然僵住,踏雪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,不安地刨着蹄子,发出低沉的嘶鸣。林枫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佩剑“青锋”上,指尖泛起淡淡的灵力波动。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直直射向石梁下方一块一人多高的黑褐色巨石——那巨石的阴影异常浓重,与周围的光线格格不入。

“朋友,跟了我们这么久,躲在阴影里看戏,不觉得无趣吗?”林枫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顺着风传向巨石阴影处。

石猛的反应比林枫慢了半拍,但听到“跟了这么久”几个字,他瞬间从琢磨斧法的状态中惊醒。巨斧“开山”从肩上翻出,斧刃劈向空气,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鸣。他浑身肌肉贲张,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暴起,凶悍的目光像扫过猎物的猛虎,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阴影:“哪个龟孙子在装神弄鬼?给俺滚出来!不然俺一斧子把你剁成肉酱!”

风突然停了,连沙粒落下的声音都消失了,天地间只剩下石猛粗重的喘息声。巨石的阴影里静悄悄的,仿佛林枫的话只是空谷回音。石猛皱起眉头,就要提着巨斧冲过去,却被林枫抬手制止了。

“别急,他要出来了。”林枫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却微微收紧。他能感觉到,阴影中的人没有释放出杀气,却有着一种极其凝练的气息,就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刀,看似不起眼,实则锋芒内敛。这种气息,他曾经感受过一次——在望沙驿的酒馆里。

果然,林枫的话音刚落,阴影中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那脚步声很轻,轻得像沙粒落在地上,却又异常沉稳,每一步都踩在风沙流动的间隙里。紧接着,一道灰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,站到了日光之下。

来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斗篷,斗篷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,沾着不少沙尘。兜帽拉得很低,遮住了他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截布满胡茬的下巴和一双紧抿的薄唇。他的身材不算高大,却异常挺拔,站在那里,就像一株在戈壁中生长了百年的胡杨,看似干枯,实则有着惊人的韧性。他的右手握着一柄断刀,刀身断得很整齐,像是被利器斩断的,刀柄末端镶嵌着一枚暗红色的蝎尾徽记,在正午的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。

正是在望沙驿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神秘断刀客!

石猛也认出了他,眉头皱得更紧了:“是你?你跟着俺们做什么?”他对这个断刀客印象不深,只记得对方当时坐在角落里,周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
断刀客却没看石猛,他的目光穿过兜帽的阴影,直直落在林枫身上。那目光很复杂,有平静,有锐利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,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,又像是在确认某种猜想。

“好敏锐的灵觉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而低沉,像是被戈壁的风沙磨了几十年,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糙的质感,“从荒石堡西城门开始,我就跟着你们了。若不是你刚才灵觉外放,我本打算再跟一段路。”

“什么?”石猛瞪大了眼睛,“你跟着俺们走了这么远,俺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?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
林枫心中也是一凛。他自恃灵觉远超常人,尤其是在“不动心莲”的加持下,方圆百丈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。可这个断刀客居然能从荒石堡一路跟到这里而不被察觉,这份隐匿追踪的本事,简直骇人听闻。更让他在意的是,对方身上没有丝毫杀气,也没有恶意,否则以他的灵觉,不可能完全没有警觉。

“阁下一路跟随,总该有个缘由吧?”林枫向前走了一步,挡在石猛身前,拱手行礼,语气不卑不亢,“在望沙驿时,阁下便非同寻常。今日特意追随,想必不是为了闲聊。”

断刀客看着林枫,沉默了片刻。风又开始吹了,掀起他斗篷的边角,露出一小截古铜色的手腕,手腕上缠着一圈粗糙的麻绳,麻绳上挂着一枚小小的石头吊坠。他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。终于,他缓缓开口,每个字都像是从坚硬的岩石中磨出来的:“我名,荆。”

简单的两个字,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。他顿了顿,目光微微下沉,落在自己手中的断刀上,补充了一句话。就是这句话,让林枫和石猛的脸色同时变了,眼神瞬间凝住。

“泽图遗民,‘守墓人’一脉。”

泽图!

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,在林枫和石猛的脑海中炸响。荒石堡的沙匪头领在临死前,曾歇斯底里地喊过这个名字,说他们是泽图的后裔,是被龙族毁了家园的可怜人。那些沙匪,是失去了故土、在仇恨中扭曲的流浪者,他们烧杀抢掠,以毁灭一切为乐。而“守墓人”这个称谓,却与沙匪截然不同——它意味着坚守,意味着传承,意味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。

难道,这个神秘的断刀客,才是泽图真正的后人?

“守墓人……”林枫重复着这个词,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。沙匪口中的泽图,是充满仇恨的符号;而荆口中的泽图,却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。他看着荆手中的断刀,那枚暗红的蝎尾徽记在日光下格外醒目,“你们守护的,是泽图古国的陵墓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”

荆的身体微微一震,似乎没想到林枫会问得这么直接。他抬了抬兜帽,露出了小半张脸——高挺的鼻梁,深邃的眼窝,瞳孔是接近褐色的深棕,像戈壁深处的矿石。他的目光扫过林枫,又看向石猛,最后重新落回林枫身上:“我跟着你们,是因为你。”

“因为我?”林枫有些意外。

“不错。”荆点了点头,声音依旧沙哑,“望沙驿时,我见过你如何对待那个偷水的沙匪少年。你本可以杀了他,却只是废了他的行动力,还给了他半袋水。荒石堡中,我在暗处看得清楚,你面对被心魔控制的堡主,没有一味杀戮,而是用那朵莲影净化了他的戾气;你调和堡内的纷争,没有偏袒任何一方,只以公正为准。”

他的话语很平淡,却让林枫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。这个叫荆的断刀客,竟然在暗中观察了他这么久,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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