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无声绝境(2/2)

“陆组长这话说的,我可从来没想伤害顾小姐。”周子轩摊了摊手,故作轻松,“我只是碰巧遇到顾小姐和这位……朋友,似乎遇到了点麻烦,想请他们上去聊聊,确保安全而已。毕竟,这地方可不是顾小姐该待的。”

“你的‘请’法,很特别。”陆沉舟的目光终于落到周子轩脸上,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,“带着武装人员,堵截在逃命路上,用枪指着。周子轩,你的礼貌,我领教了。”

周子轩干笑两声:“误会,都是误会。我的人只是谨慎起见。既然陆组长亲自来了,那顾小姐自然由您照顾。我们……这就告辞?”他说着,对那三名雇佣兵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们慢慢后退。

“我让你走了吗?”陆沉舟的声音更冷了一分,他身后的人瞬间抬起了枪口,锁定了周子轩一行。

周子轩脚步一顿,脸色终于沉了下来:“陆沉舟,你别太过分!这里不是你的地盘!你想在这里动我?考虑过后果吗?”

“动你?”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,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,只有赤裸裸的嘲讽和杀意,“你也配?”

他往前踏了一步,仅仅一步,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便让周子轩呼吸一窒。“周子轩,我最后说一遍,带着你的人,滚。别逼我在这里清理垃圾。至于你对我未婚妻的‘关照’,我们改天,慢慢算。”

“未婚妻”三个字,他咬得极重,像是在宣示主权,又像是在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,顾微微的身份。

周子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他死死盯着陆沉舟,又瞥了一眼仿佛失了魂般的顾微微,最终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好,好得很。陆沉舟,我们走着瞧。”

说完,他不再停留,带着三名雇佣兵,转身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黑暗管道中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管道里,重新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污水流淌的声音,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。陆沉舟带来的人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,枪口指着周子轩消失的方向。

陆沉舟却没有立刻放松,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顾微微身上。看着她还保持着瘫坐在污水中的姿势,浑身湿透,脸色惨白,眼神空洞,像一只被暴雨打湿、惊惶未定的小兽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他几乎窒息。他一步步向她走去,靴子踩在污水中,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声响。

安德烈警惕地挡在顾微微身前,虽然放下了手中的“手电筒”,但身体依旧紧绷,像一堵沉默的墙。

陆沉舟在安德烈面前停下,目光冰冷地扫过他,声音不带一丝感情:“让开。”

安德烈没有动,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。

“我再说一遍,让开。”陆沉舟的声音更沉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她的事,轮不到你插手。”

气氛再次紧绷。顾微微看着近在咫尺的、浑身散发着骇人气息的陆沉舟,看着他眼中那翻涌的、几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风暴,终于从巨大的冲击和混乱中找回了一丝神智。恐惧、屈辱、愤怒、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、被背叛的剧痛,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心头,瞬间淹没了她。

“别过来!”她嘶哑着声音喊道,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缩去,仿佛陆沉舟是什么洪水猛兽,“你别过来!陆沉舟!我不用你假惺惺!”

陆沉舟的脚步顿住了。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、憎恶和疏离,心脏像是被钝器狠狠击中,闷痛得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假惺惺?在她眼里,他做的一切,都只是假惺惺吗?

“顾微微,”他开口,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,“跟我回去。”

“回去?”顾微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惨然一笑,眼泪却流得更凶,“回哪里去?回你那个金丝笼?回你编好的剧本里,继续当你的棋子、你的道具、你用来对付周子轩的筹码?陆沉舟,你把我当什么?一个可以随意摆布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吗?!”

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,带着泣血的控诉和绝望的悲鸣。每一句质问,都像一把刀子,狠狠扎在陆沉舟心上。他张了张嘴,想解释,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,想告诉她他有多害怕失去她,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因为他知道,她说的,至少有一部分,是血淋淋的事实。他的隐瞒,他的算计,他的“保护”,最终确实将她推入了更深的险境,伤得她体无完肤。

“那些事,我以后会跟你解释。”他最终只吐出这句苍白无力的话,向前迈了一步,伸出手,想去拉她,“先离开这里,这里不安全。”

“别碰我!”顾微微猛地拍开他的手,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,剧烈地向后缩去,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管壁上,疼得她闷哼一声,眼中的泪水却流得更凶,“解释?陆沉舟,你的解释我听够了!无非是任务,是不得已,是为了我好!你永远有你的理由,你的苦衷!可你有没有问过我,我愿不愿意?!有没有想过,我也会痛,我也会怕,我也会恨?!”

她嘶吼着,将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、愤怒、不甘和痛苦,一股脑地倾泻而出。污水浸湿了她的头发,狼狈地贴在脸颊,混合着泪水,让她看起来脆弱又疯狂。

陆沉舟的手僵在半空中,指尖微微颤抖。他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痛哭、满眼恨意的女人,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灭顶的无力感和恐慌。他习惯了掌控一切,习惯了运筹帷幄,习惯了用冷酷和算计解决所有问题。可此刻,面对她汹涌的泪水和无尽的恨意,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理智、冷静、手段,全都失去了作用。他像一个笨拙的孩子,站在暴风雨中,手足无措。

“跟我回去。”他重复着这句话,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,“周子轩不会善罢甘休,这里太危险。你想要解释,想要答案,回去我都告诉你。但现在,你必须跟我走。” 他不能让她留在这里,留在周子轩的视野里,留在任何可能的危险中。哪怕她恨他,哪怕她再也不愿见他,他也必须先把她带回去,带到安全的地方,锁起来,藏起来,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。

“我不!”顾微微尖叫,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从污水中挣扎着站起来,踉跄着后退,躲到安德烈身后,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我不会再跟你回去!死也不会!安德烈,我们走!离开这里!”

安德烈沉默地侧身,挡在了顾微微和陆沉舟之间,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着陆沉舟,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。

陆沉舟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,他看向安德烈,眸中杀机毕露:“‘渡鸦’,我不管你和穆勒是什么关系,也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她。现在,立刻,从我面前消失。否则,我让你永远消失。”

强大的气场毫无保留地释放,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血腥杀气,让周围他带来的手下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。安德烈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但他依旧寸步不让,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样式奇特的、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刃。

气氛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。

顾微微看着眼前两个为了她而对峙的男人,看着陆沉舟眼中那骇人的疯狂和占有欲,看着安德烈沉默却坚定的背影,只觉得荒谬绝伦,又冰冷刺骨。她算什么?一件值得争夺的物品吗?

“够了!”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,声音破碎不堪,“陆沉舟,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?!是不是我死了,你才满意?!才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务,达到了你的目的?!”

陆沉舟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,眼中的疯狂和暴戾瞬间凝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碎的痛楚。他死死地盯着她,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恨意,看着她摇摇欲坠、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身影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,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
逼死她?他怎么会想逼死她?他做这一切,不择手段,机关算尽,不就是为了……保护她吗?哪怕是用错误的方式,哪怕让她恨他入骨。

可是,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?为什么他越是想护她周全,却越是将她推入绝境?为什么他以为的“为你好”,最终都变成了伤害她的利刃?

巨大的茫然和痛楚席卷了他,让这个向来冷静自持、算无遗策的男人,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裂痕。他看着她,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!

“砰!砰!砰!”

几声急促而轻微的、经过消音的枪声,骤然从他们侧后方的管道深处传来!子弹打在污水中和管壁上,激起一片水花和碎屑!

“小心!”安德烈反应极快,猛地扑倒顾微微,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下方,滚入一处管壁的凹陷处。陆沉舟也在枪响的瞬间,本能地向旁边闪避,同时厉声喝道:“隐蔽!反击!”

他带来的手下训练有素,瞬间寻找掩体,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响起,随即,更加密集的枪声在狭窄的管道中爆发!火光闪烁,硝烟弥漫,子弹呼啸着在管道中穿梭,发出尖锐的破空声!

是周子轩!他根本没走远!或者说,他留了后手!这个阴险狡诈的毒蛇,果然不会善罢甘休!

“走这边!”安德烈在枪林弹雨中,死死护着顾微微,指向另一条更狭窄、更黑暗的岔道。那是他们之前计划中,通往废弃地铁隧道的方向。

顾微微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头晕目眩,耳朵里嗡嗡作响,只能被安德烈半拖半拽着,在齐膝深的污水中,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。冰冷的污水灌进嘴里,呛得她剧烈咳嗽,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。

“顾微微!”陆沉舟的嘶吼穿透枪声,在她身后响起,充满了惊怒和恐慌。她不敢回头,只能拼命向前跑,任由安德烈拉着她,冲向那条未知的、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黑暗岔道。

身后,枪声、怒吼声、惨叫声混杂在一起,如同地狱的交响乐。陆沉舟和他的人,与周子轩埋伏的枪手,在这污秽狭窄的下水道中,展开了一场血腥的遭遇战。而他,被死死拖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,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,被另一个男人带走。

“追!给我追!不惜一切代价,把她带回来!”陆沉舟赤红着眼睛,对着通讯器狂吼,手中的枪喷射出愤怒的火舌。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、失去了幼崽的雄狮,疯狂地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阻碍,冲向他的猎物,他的……囚徒,他的心魔。

然而,黑暗的岔道如同怪兽的巨口,瞬间吞噬了顾微微和安德烈踉跄的身影。只有污水中荡漾的涟漪和远处渐渐微弱的奔跑声,证明着他们曾经存在。

陆沉舟站在原地,看着那空荡荡的黑暗,听着耳边激烈的交火声,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、无能为力的寒冷。他握紧了手中的枪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眼中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,和一丝深埋的、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。

他又一次,弄丢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