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余烬与“囚徒”的无声牢笼（2/2）

整个过程，陆沉舟除了最初那声闷哼，再未发出任何声音。他只是紧闭着眼，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，脸色惨白如纸，嘴唇被咬出了血印。但自始至终，他都保持着一种可怕的、令人心悸的沉默和配合。

包扎完毕，顾微微也几乎虚脱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大口喘着气，手上、身上，都沾满了他的血。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酒精味混合，令人作呕。

陆沉舟也缓缓松开了紧咬的牙关，胸膛依旧剧烈起伏，但气息似乎比刚才稍微平稳了一丝。他依旧闭着眼，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。良久，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，嘶哑地说：“……谢谢。”

谢谢？顾微微愣住了。她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。是为了她帮他处理伤口？还是……

她没有回应。只是默默地将用过的纱布、酒精瓶等收拢，放到一边。然后，重新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，抱着膝盖，将脸埋在臂弯里，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，也隔绝开他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存在。

仓库重新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，和远处隐约传来的、城市苏醒的、沉闷的喧嚣。高窗透进的光线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慢慢改变着角度和亮度，但依旧驱不散这巨大空间里的阴冷和压抑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顾微微在疲惫和伤痛中，意识开始模糊，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、充满惊悸的昏沉状态。脑海中，地底的爆炸，幽蓝的毁灭之光，冰冷的河水，黑暗的管道，陆沉舟血污的脸和复杂的眼神，以及“观测者”那平静到冷酷的电子合成音……无数画面和声音交错闪现，如同永不停歇的噩梦轮回。

突然，一阵极其轻微、但在此刻死寂中异常清晰的、机械运作的“滴答”声，从陆沉舟靠着的墙壁后方某处，隐约传来！

不是自然声响！是电子设备！是计时器？还是……通讯提示？

顾微微猛地惊醒，抬头看去。只见陆沉舟也瞬间睁开了眼睛，尽管眼神依旧虚弱，但其中的警惕和锐利，却如同出鞘的利刃！他没有动，只是侧耳倾听着那声音的来源，目光缓缓扫过墙壁。

声音持续了几秒钟，然后停止了。

紧接着，陆沉舟一直紧握在左手（没有受伤的那只手）中的、那个连接“观测者”的黑色设备，屏幕忽然自动亮起！没有提示音，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幽幽地显示出一行新的、不断闪烁的红色小字：

【联络测试。状态确认。安全屋坐标有效。观测持续。保持静默。】

然后，屏幕重新暗了下去。

是“观测者”！他们果然在监视着这里！这个“安全屋”，果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观察站！刚才那声音，可能就是某个隐藏的传感器或通讯中继被激活的动静！

一股冰冷的、被彻底窥视和掌控的愤怒与恐惧，瞬间淹没了顾微微。她看向陆沉舟，眼中充满了质问。

陆沉舟也在看着手中已经暗下去的屏幕，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阴沉。他显然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。半晌，他才缓缓抬起头，迎上顾微微的目光。他的眼神很沉，很冷，带着一种她熟悉的、属于陆沉舟的、面对危险和未知时的、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分析。

“他们知道我们进来了。” 他嘶哑地陈述事实，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，“在确认我们的位置和基本状态。‘保持静默’……意味着他们暂时不会主动联系我们，但要求我们……不离开，不惹麻烦，等待进一步的指令或……‘观测’。”

等待。像笼子里的动物，等待投喂，或者被带走进行下一场实验。

“我们就这么……等着？” 顾微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。

“不然呢？” 陆沉舟反问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现实，“冲出去？以我们现在的状态，能走多远？被谁抓住？还是在这里，至少暂时有四面墙，有已知的威胁，和……” 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仓库那些黑暗的角落，“潜在的、可利用的信息。”

可利用的信息？顾微微的心猛地一动。他是什么意思？难道他想……反过来利用“观测者”的监视，获取情报？还是……

陆沉舟没有再解释，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，仿佛刚才的对话和“观测者”的联络测试，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。他靠在墙上，似乎再次陷入了对抗伤痛和保存体力的半休眠状态。

但顾微微知道，他没有睡。他的大脑，一定在飞速运转，分析着眼前的局势，计算着可能的出路，权衡着每一步的风险与收益。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。

而她，也必须思考。不能仅仅是被动地等待，恐惧，或者将希望（哪怕是带着恨意的、不情愿的希望）寄托在这个同样身处绝境、心思莫测的男人身上。

她环顾这个空旷、死寂、布满灰尘和阴影的仓库。这里既是“观测者”的牢笼，也可能……隐藏着某些被遗忘的、或故意留下的线索。工具袋，隐藏的水源，急救包……这些东西的出现，未免太过“及时”和“恰当”。是“观测者”提前准备好的？还是这个安全屋本身，就有其原来的主人和用途？

那些覆盖着帆布的、巨大的物体下面，到底是什么？只是废弃的机器吗？

高处的通风管道和黑暗角落，除了可能存在的监视设备，是否还有别的？比如，通往外面的、未被“观测者”完全掌握的隐秘通道？

一个念头，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花，在她心中亮起——或许，她可以利用陆沉舟吸引“观测者”的注意（或者说，他本身就是注意力的焦点），暗中探查这个仓库。寻找可能的漏洞，可能的武器，可能的……逃生之路。

这很危险。“观测者”可能无处不在。陆沉舟也可能察觉并阻止。但坐以待毙，同样是死。

她缓缓地，极其轻微地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，让身体更舒服，也让自己能更好地观察整个仓库的布局，尤其是那些被阴影覆盖的区域。同时，她的耳朵竖了起来，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，包括陆沉舟的呼吸，以及可能从墙壁后方、通风管道里传来的、极其微弱的、属于机械或人声的动静。

一场无声的、在牢笼之中的、囚徒与囚徒之间、囚徒与监视者之间的博弈，在这座被遗忘的仓库里，悄然拉开了序幕。阳光渐渐升高，透过高窗，在地面上移动，却始终无法真正照亮那些最深沉的黑暗角落，也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、冰冷的监视与猜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