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治疗与“钥匙”的无声反噬（1/2）

保温瓶里的热水早已凉透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，滑过喉咙时带来轻微的滞涩感。压缩食品干燥粗糙，像在咀嚼木屑，但顾微微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，机械地补充着体力。岩洞里阴冷潮湿，寒意如同跗骨之蛆，从裸露的岩石地面、从潮湿的空气、从她自己湿透后又半干、紧贴着皮肤的衣物里，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。她裹紧了身上的毯子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，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岩壁上凝结的水珠，一滴，一滴，缓慢地，执着地，坠落在下方浅浅的水洼里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“滴答”声，像是某种倒计时，又像是她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的具象。

身体的疲惫和伤痛，在短暂的停歇和食物摄入后，非但没有缓解，反而如同退潮后露出的嶙峋礁石，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。脚踝的钝痛，全身肌肉的酸软无力，后脑和太阳穴残留的、仿佛被无形细针不断轻刺的麻木感，以及那种源自更深处的、精神被反复碾压后的虚脱和麻木，交织在一起，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具即将散架的、灌满了冰冷铅块的皮囊。

沈墨依旧昏迷不醒，医疗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，是这死寂岩洞里唯一动态的、却又象征着脆弱生命迹象的存在。“夜枭”靠在弹药箱上，似乎睡着了，但顾微微注意到，他握枪的手指，即使在睡梦中，依旧微微蜷曲，保持着一种本能的警惕。“灰狼”和那名操作设备的队员（代号“山猫”，顾微微听到“指挥官”这样叫他）守在岩洞入口附近阴影里，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，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，作战服摩擦发出的轻微窸窣声，证明他们是活物。

“指挥官”坐在木箱旁，对着那台加固电脑，眉头紧锁，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，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下巴紧绷的线条和眼下的暗影。他似乎在分析沈墨昏迷前传输的、关于“钥匙”生物场和“共鸣密钥”的数据，偶尔停下来，用笔在旁边一张新的草图上飞快计算或勾勒。气氛沉重而紧绷，像一张拉满的、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弦。

时间在“滴答”的水声和压抑的寂静中，缓慢地流淌。每一秒，都像是踩在薄冰上，不知道下一步是否会坠入冰冷的深渊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“指挥官”终于合上了电脑，揉了揉眉心，脸上疲惫之色更浓。他站起身，走到堆放医疗补给的那个箱子旁，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、看起来像是高档化妆盒大小、但线条更加冷硬的金属盒子，以及一个连接着细长导线、末端是几个微型贴片的轻薄头带。然后，他拿着这些东西，走到顾微微面前。
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他问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
顾微微的目光从那个金属盒子和头带上扫过，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紧。又是仪器，又是贴片。但这一次，是她自己同意的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点了点头，掀开身上的毯子。

“指挥官”在她旁边的行军床上坐下，打开那个金属盒子。里面分层摆放着几支封装在透明安瓿瓶里的、颜色各异的药剂，一些无菌注射器，几片独立的、类似创可贴但更精致的透明贴片，以及一个巴掌大的、屏幕是暗色的控制终端。他先拿起控制终端，启动，屏幕亮起，显示出复杂的波形图和参数设置界面。他快速操作了几下，然后将那个轻薄头带递给顾微微。

“戴上它。贴片需要贴在你的太阳穴、额头正中，以及后颈发际线位置。贴片本身带有微弱的生物电感应和调控功能，很轻，几乎感觉不到。它们会和头带协同工作，监测并引导你的脑波和神经电信号。”他解释道，语气平静专业，“先戴上，我帮你调整。”

顾微微接过那冰凉的头带，触感奇异，像是某种有弹性的金属织物混合体，很轻。她依言将头带套在头上，调整松紧。头带自动贴合，几乎感觉不到束缚感。“指挥官”俯身，用镊子夹起那些透明的、中心有细微金属点的贴片，动作熟练而轻柔地，一一贴在他说的位置。贴片接触皮肤的瞬间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凉意，随即就没什么感觉了。

“现在，注射第一阶段的稳定剂和神经保护剂。”“指挥官”拿起一支封装着淡蓝色液体的安瓿瓶，用砂轮划开，熟练地吸入一次性注射器。他示意顾微微伸出手臂。“可能会有点凉，也可能会有轻微的眩晕或放松感，是正常反应。如果感到任何剧烈不适，立刻告诉我。”

顾微微卷起袖子，露出苍白纤细、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臂。看着那冰冷的针尖靠近，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，但强迫自己放松下来。针尖刺入皮肤，冰凉的感觉，然后是药剂被缓慢推入血管的微微胀感。确实，一股微弱的、令人舒适的凉意，随着药液进入，迅速在手臂蔓延，然后扩散向全身。那根一直紧绷的、名为“紧张”的弦，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，松弛了一点点。头脑也变得有些昏沉，但不是困倦，而是一种奇异的、仿佛漂浮在水中的放松感。

“很好。现在，尝试深呼吸，放空思绪，什么都不要想。”“指挥官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比刚才更低沉，更柔和，带着一种引导的韵律。他拿起了那个控制终端，手指在屏幕上轻点。

头戴上的贴片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、有规律的酥麻感，像是被极其轻微的电流拂过，又像是某种频率奇特的按摩。并不难受，反而有些……安抚作用。与此同时，控制终端的屏幕上，开始显示出复杂的、不断变幻的彩色波形图，似乎是她的脑电图和神经活动信号被实时捕捉并可视化。

顾微微依言，闭上眼睛，尝试深呼吸，放空。在药物和那种微弱电刺激的双重作用下，身体的疲惫和紧张感确实在进一步消退，意识变得有些飘忽。但那种被窥探、被分析、被“调控”的不适感和隐隐的恐惧，却如同水底的暗礁，始终存在，并未完全消失。

“放松……很好……你的生物场活跃度在缓慢下降……波动幅度也在收窄……”“指挥官”低语着，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变化，手指不时微调参数。

治疗似乎很顺利。顾微微甚至能感觉到，后脑和太阳穴那种被细针轻刺的麻木感，也在这种“调控”下，似乎有所减轻。一种久违的、疲惫到极致的困意，开始悄然袭来。

然而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那片昏沉的、无思无想的黑暗时，异变陡生！

控制终端屏幕上的波形图，毫无预兆地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！紧接着，代表“钥匙”生物锁核心特征的那几条原本趋于平稳的曲线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，骤然掀起狂暴的、不规则的尖峰和深谷！同时，屏幕上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标志，伴随着一阵急促而低沉的蜂鸣！
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“指挥官”脸色骤变，手指飞快地在终端上操作，试图稳定信号。

顾微微也在瞬间被惊醒！她感到那些贴在头上的贴片，传来的不再是温和的酥麻感，而是一阵阵尖锐的、频率错乱的刺痛！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，正从那些贴片的位置，狠狠刺入她的大脑皮层！与此同时，那股刚刚被药物和调控安抚下去的、源自“钥匙”生物特征的深层能量，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强行引爆，在她体内轰然爆发！

“呃啊——！”

剧烈的、难以形容的痛楚，从大脑深处、从脊髓、从每一根神经末梢，同时炸开！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，更像是一种灵魂被撕扯、被扭曲、被无数混乱信息和感知碎片疯狂冲刷的、直达本源的酷刑！眼前瞬间被无穷无尽、光怪陆离、破碎不堪的幻象和光影淹没！她看到扭曲的实验室仪器，看到穆勒教授苍老而痛苦的脸，看到父亲模糊的背影在黑暗中转身，看到周子轩冰冷诡异的笑容，看到陆沉舟浴血嘶吼，看到安德烈沾血的手指在桌上敲击，看到“维护者”博士空洞的眼睛，看到无数难以名状的、仿佛来自深渊的、蠕动的阴影和符号……

“顾小姐！坚持住！我在调整参数！”“指挥官”焦急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，模糊不清。他额头上青筋暴起，手指在控制终端上快成一片虚影，但屏幕上的波形图非但没有平稳，反而变得更加狂乱，警告蜂鸣声也更加刺耳！

“停下……快停下……！”顾微微蜷缩成一团，双手死死抱住头部，指甲深深掐进头皮，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痉挛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、不似人声的嘶鸣。那枚藏在贴身衣物里的金属薄片，此刻也变得滚烫，仿佛要烙进她的皮肉！

是反噬！“钥匙”的生物锁特征，对“灰烬”的调控方案，产生了剧烈的、无法控制的排斥和反噬！沈墨推导的方案，或许理论正确，但显然低估了“钥匙”的复杂性和危险性，或者，顾微微此刻的身体和精神状态，已经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外界干预！

“山猫！准备强效镇静剂！最高剂量！”“指挥官”对着守在入口的队员吼道，同时试图伸手去按住顾微微因痉挛而剧烈颤抖的肩膀，“顾微微！看着我！深呼吸！尝试控制！想象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！”

但顾微微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了。她被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狂暴的信息洪流彻底吞噬。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，眼睛瞪得极大，瞳孔涣散，倒映着岩洞顶部扭曲的光影和那些疯狂闪烁的幻觉。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，被那股源自“钥匙”的、冰冷、狂暴、非人的力量，一点点侵蚀、覆盖……

“让开！”“山猫”已经拿着注射器冲了过来。

“等等！”一直闭目假寐的“夜枭”猛地睁开眼睛，厉声喝道，他的目光锐利如刀，死死盯着控制终端屏幕上某个一闪而过的、极其特殊的波形峰值，“那不是单纯的生物场失控！是共振！有外源性信号在试图与她体内的‘钥匙’特征强制共振！频率……和‘共鸣密钥’的某个片段高度相似！”

“什么？！”“指挥官”和“山猫”同时一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