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雷区(2/2)

顾微微的身体瞬间僵硬。她没有回头,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,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,冰冷,审视,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。

“wendy gu?”陆沉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,平静无波,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新加坡的独立科技观察员?这个身份,倒是很适合你。”

顾微微的心脏猛地一沉,几乎要跳出胸腔。他果然认出来了!他什么时候发现的?是刚才那一眼?还是更早?

她缓缓转过身,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。陆沉舟就站在几步之外,走廊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,让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深难测。他看着她,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却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强装的镇定。

“陆总,好犀利的演讲。”顾微微听到自己用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开口,甚至还微微颔首,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初次见面、对其观点表示赞许的参会者,“特别是关于‘责任追溯’和‘阳光下竞争’的部分,发人深省。”

陆沉舟没有接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那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,一点点剥离她的伪装。露台上的风很大,吹乱了顾微微额前的碎发,也吹得她单薄的西装外套猎猎作响。她挺直脊背,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怯懦。

良久,陆沉舟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敲打在顾微微的心上:“这个圈子很深,水也很浑。有些热闹,看着就好,凑得太近,容易湿了鞋,甚至……淹死。”

警告。赤裸裸的警告。

顾微微的心像是被冰锥刺中,又冷又痛。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。知道她在调查周子轩,知道她匿名参会,甚至可能……猜到了她那些小动作。他是在告诉她,别不自量力,别蹚这趟浑水。

屈辱、愤怒、不甘,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,瞬间涌上心头。她凭什么要听他的?凭什么他永远有资格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“提醒”她、“保护”她?

“谢谢陆总提醒。”顾微微抬起下巴,迎着他冰冷的目光,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、却毫无温度的职业微笑,“不过,我只是个小小的观察员,看看热闹,记录一下前沿动态,应该……还不至于有淹死的风险。倒是陆总,身处漩涡中心,更要小心才是。毕竟,阳光下竞争,也得提防暗处的冷箭,不是吗?”

她在回敬,用他演讲里的话,回敬他的“提醒”。

陆沉舟的眸色似乎深了深,有什么情绪极快地从眼底掠过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他往前迈了一小步,距离拉近,那种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。顾微微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、混合着淡淡雪茄味的冷冽气息。

“顾微微,”他低声唤她的名字,不再是疏离的“wendy gu”,而是她熟悉又陌生的、那个让她心碎的名字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近乎命令的力度,“离开苏黎世。回b市去。现在,立刻。”

顾微微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让她走?在这种时候?在她刚刚窥见冰山一角,在她下定决心要反击的时候?

“凭什么?”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反问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,“陆总以什么身份命令我?顾氏的前上司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”

陆沉舟的唇角似乎抿紧了一瞬,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。他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地仰着脸、眼中燃烧着愤怒火焰、却偏偏要装出镇定模样的女人,心脏某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他知道她在恨他,怨他,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摆脱他,甚至反击他。可正是这样,他才更不能让她留在这个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漩涡中心。

“就凭我知道周子轩已经盯上你了。”他逼近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冰冷的焦灼,“就凭你那些自作聪明的小动作,在他眼里根本不堪一击!就凭你待在这里,只会成为靶子,成为别人用来对付我、对付顾氏的棋子!顾微微,别逞强,别犯蠢!立刻离开这里,回b市,回你父亲身边,那里至少安全!”

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、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怒意和……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急切。他在担心她?不,怎么可能。他只是在担心她这个“麻烦”会坏了他的事,会打乱他的计划!

“棋子?”顾微微笑了,笑得眼眶发酸,声音却冷得像冰,“陆总,在你眼里,我不一直就是一颗棋子吗?一颗你用来布局、用来迷惑对手、甚至用来……满足你那可笑的保护欲的棋子?现在棋子不听话了,想自己走一步,你就急了?”

陆沉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,眼眸中翻涌起骇人的风暴,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。他猛地抬手,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腕,但在触碰到她之前,又硬生生停住,手指蜷缩成拳,手背青筋暴起。

“顾微微!”他几乎是低吼出她的名字,气息灼热,喷在她冰凉的额头上,“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!你以为你查到的那点东西算什么?你以为你匿名发点资料就能扳倒周子轩?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举着火把在炸药库边玩耍的孩子!周子轩没动你,不是因为你藏得好,是因为他还没腾出手!是因为他还有更大的图谋!一旦他觉得你碍事了,或者想用你来做点什么,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!你明不明白?!”

他的愤怒,他的急切,他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慌,像岩浆一样灼烫,几乎要将顾微微的理智焚烧殆尽。她瞪大眼睛看着他,看着这个一向冷静自持、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色的男人,此刻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。他是真的在害怕?怕她出事?

这个认知,比任何冰冷的警告都更让她心慌意乱。

“那又怎样?”顾微微的声音在发抖,却倔强地不肯退让,“我的生死,我自己负责!不劳陆总费心!你还是好好操心你的‘阳光下的竞争’和‘责任追溯’吧!至于周子轩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逼退眼底的湿意,一字一句道,“他若敢来,我奉陪到底!”

说完,她不再看他,猛地转身,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露台。高跟鞋敲击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,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如同她此刻狂乱的心跳。

陆沉舟僵在原地,保持着抬手欲抓的姿势,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,消失在走廊的拐角。冰冷的夜风灌入他微微敞开的领口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他缓缓放下手,紧握成拳,指节捏得发白。

麻烦精!不知死活、倔得像头驴的麻烦精!

他闭上眼,胸膛剧烈起伏,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暴怒和恐慌。他知道她恨他,怨他,不惜与他为敌。可他没想到,她会如此决绝,如此……不惜一切。她根本不知道周子轩是什么人,不知道那条毒蛇的阴险和狠辣!她那些自以为是的调查和反击,在周子轩眼里,恐怕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,反而会彻底激怒他,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!
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必须让她离开!立刻!马上!

他猛地睁开眼,眸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。他拿出手机,拨通一个加密号码,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:“是我。启动‘候鸟’计划,目标人物,顾微微。我要她在二十四小时内,离开瑞士。必要的话,可以用点‘非常规’手段,但确保她安全,毫发无损。还有,盯死周子轩在苏黎世的所有动向,尤其是他手下那个叫‘阿鬼’的。有任何异动,立刻汇报。”

挂断电话,陆沉舟站在原地,久久未动。暮色四合,将他挺拔的身影拖得老长,融进走廊深处无边的黑暗里。露台上寒风凛冽,却冷不过他眼底凝结的冰霜。

顾微微,既然你执意要往火坑里跳,那我就亲手把你绑出来。哪怕……你会更恨我。

而此刻,冲下楼梯、仓皇逃离的顾微微,并不知道陆沉舟已经为她布下了天罗地网。她冲进冰冷的夜色中,拦了一辆出租车,逃回酒店。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浑身止不住地颤抖。陆沉舟最后那番话,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恐慌,像梦魇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。

他到底在怕什么?周子轩到底有多可怕?而她,又究竟卷入了一场怎样的漩涡?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,是林薇发来的加密信息,只有短短一行字:「周子轩私人飞机已抵达苏黎世。随行人员中有‘阿鬼’。消息来源确认,他们此行目标之一,是接触一位代号‘教授’的神经毒理学专家,此人曾为东欧某国特殊部门服务,现已隐居在苏黎世湖畔。另外,我们散播的消息开始发酵,有两家国际媒体和一家ngo已启动对‘顶峰资本’东欧收购案的调查。」

顾微微看着屏幕上的文字,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。周子轩亲自来了!还带着那个神秘的、心狠手辣的“阿鬼”!目标是一个隐退的神经毒理学专家?这和他们之前的技术整合方向有什么关系?难道周子轩的目标,不仅仅是商业和技术,而是……更可怕的东西?

而陆沉舟的警告,此刻像警钟一样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——“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!”

她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,抱住膝盖,将脸深深埋了进去。恐惧,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四面八方涌来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但在这灭顶的恐惧中,一股更加强烈的、不甘的火焰,却在心底熊熊燃起。

不,她不能逃。如果陆沉舟说的是真的,如果周子轩的目标真的那么可怕,那她逃到哪里才算安全?b市?父亲身边?就能保证绝对安全吗?如果周子轩的触角已经伸得这么长,这么深……

她猛地抬起头,眼中布满血丝,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、近乎绝望的坚定光芒。她颤抖着手,拿起手机,回复林薇:「盯紧‘教授’。查清他的住址、行踪、一切社会关系。不惜代价,我要知道周子轩见他到底要干什么。另外,我们散播消息的事,周子轩那边可能有察觉,注意安全,启用备用通讯方案。」

信息发送成功。顾微微将手机扔到一边,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,望着窗外苏黎世璀璨却冷漠的灯火。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再无退路。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,是张牙舞爪的猛兽,是步步杀机的雷区。但她已无路可退,只能向前,哪怕是与虎谋皮,哪怕是与魔共舞。

陆沉舟想把她绑走,送回他认为安全的“笼子”里。周子轩想把她当成棋子或者障碍除掉。而她,偏要在这夹缝中,杀出一条血路来!

夜色渐深,苏黎世沉睡在宁静的夜色中。然而,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,一场无声的、却更加凶险的战争,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。猎人、猎物、棋手、棋子……身份在迷雾中交织变换。而顾微微,这个被两股强大力量推向风暴眼的女子,将如何在这片无形的硝烟中,守住自己的阵地,甚至……反击?答案,隐藏在即将到来的、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