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囚牢(2/2)

顾微微咬了咬唇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按照他说的,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棉签擦拭伤口周围。她的动作很轻,很慢,生怕弄疼他。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,听到他压抑的、沉重的呼吸,但他一声不吭。

岩洞里很安静,只有棉签划过皮肤和碘伏蒸发的细微声响。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,交叠在一起,显得格外亲密,又格外疏离。

“为什么?”顾微微忽然低声问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像是不经意的呢喃,又像是在问自己,“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?就算……就算是为了任务,有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吗?”

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他没有回答,只是闭上了眼睛,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遮住了所有情绪。

顾微微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。她只是专注地处理着伤口,清洗,上药,然后拿起干净的纱布,准备包扎。当她需要将纱布绕到他背后时,不可避免地要贴近他。她屏住呼吸,手臂从他腋下穿过,去够另一头的纱布。这个姿势近乎拥抱,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、汗味,还有一丝独属于他的、清冽中带着苦涩的气息。她的脸颊几乎贴到他滚烫的脖颈,能感受到他皮肤下血管的跳动,和那压抑着的、细微的颤抖。

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,脸颊发烫,手指都有些僵硬。她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上的动作,快速而轻柔地将纱布缠绕、打结。

“好了。”她低声说,迅速收回手,向后退开,拉开了距离。仿佛刚才那短暂的、近乎拥抱的贴近,只是她的错觉。

陆沉舟依旧闭着眼,只是喉咙滚动了一下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空气再次陷入凝滞,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的、冰冷的坚冰,似乎被刚才的触碰融化了一角,露出底下暗流汹涌的、复杂的情绪。

顾微微退回自己的角落,重新坐下,抱着膝盖,将发烫的脸埋进去。她能感觉到陆沉舟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,但很快移开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顾微微以为陆沉舟睡着了,他却忽然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岩洞里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沙哑疲惫:

“顾微微。”

顾微微身体一颤,抬起头。

陆沉舟没有看她,依旧闭着眼,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:“等离开这里,我会安排人送你走。去一个安全的地方,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,忘记我。”

他的语气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顾微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,像是坠入了冰窟。她张了张嘴,想反驳,想质问,可喉咙像被堵住了,发不出声音。忘记?怎么忘记?这血与火交织的一夜,这生死与共的逃亡,这近在咫尺的伤口和温度,还有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愫……如何能忘?

“这是我的事,”陆沉舟继续道,声音低沉而缓慢,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,钉进她的心里,“与你无关。你本来就不该被卷进来。回到你的生活里去,顾微微。那才是你该在的地方。”

他说完,不再开口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岩洞里回响。

顾微微呆呆地看着他苍白的侧脸,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线,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绝望感将她淹没。原来,他刚才那短暂的松动,那无奈的“随你”,不过是重伤虚弱下的妥协。一旦脱离险境,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,划清界限,用最冰冷的方式告诉她:这一切,只是一场错误,一场与她无关的、他必须独自面对的风暴。

她之于他,终究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“意外”,一个不得不背负的“累赘”。

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视线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呜咽声泄露分毫。她低下头,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,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。

陆沉舟听着那压抑的、细微的抽泣声,胸口像是被钝器狠狠击中,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他放在身侧的手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,渗出血丝。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转过身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。

不能。他告诉自己。顾微微,你必须走。离我越远越好。周子轩不会善罢甘休,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,远比想象中更危险。我身陷囹圄,自身难保,不能再拖累你。你的世界应该是明亮的、干净的,不应该沾染上这些黑暗和血腥。

就让我一个人,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沉沦吧。

夜营灯的光晕微微晃动,将两人的影子拉长,投射在岩壁上,明明靠得如此之近,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一个在无声地哭泣,一个在无声地承受着凌迟般的痛楚。这狭小的岩洞,成了他们共同的囚笼,囚禁着身体,也囚禁着两颗在黑暗中挣扎、却注定背道而驰的心。

洞外,夜色正浓,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,仿佛在呜咽,又仿佛在预示着,更猛烈的风暴,即将来临。而这场始于阴谋与欺骗的逃亡,最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,无人知晓。他们像两艘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船,明明近在咫尺,却只能在黑暗中,眼睁睁看着彼此,越漂越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