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破晓(1/2)

破旧的桑塔纳在暴雨肆虐的荒野小路上疯狂颠簸,仿佛随时都会散架。车厢内死寂如墓,只有引擎不堪重负的嘶吼、暴雨砸在车顶的巨响,以及两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。窗外是泼墨般的黑暗,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,前方能见度不足十米,陆沉舟却将车开得又快又稳,像一头在绝境中奔逃的困兽,凭借本能和惊人的意志力,在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。

顾微微蜷缩在副驾驶座上,浑身湿透,冷得瑟瑟发抖,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。可身体上的寒冷,远不及心中那一片冰海来得刺骨。陆沉舟那番血淋淋的剖白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,留下滋滋作响的剧痛和一片焦糊的茫然。

动心?他对他动心?

这个认知荒谬得让她想笑,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。泪水早已流干,只剩下空洞的疼。她该相信吗?相信这个从始至终都在欺骗、利用、操控她人生的男人,心底竟藏着一份如此扭曲、如此绝望的“动心”?还是说,这又是他为了达成目的、为了稳住她而精心设计的另一场戏?

她不知道。大脑一片混沌,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,沉重而麻木。她只能机械地、死死地抱着冰冷的双臂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、被雨水扭曲的黑暗剪影。陆沉舟最后那句“这是我……最后能为你做的事”和他抬手遮眼时那近乎崩溃的疲惫与绝望,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,与过往他那些冰冷的面孔、伤人的话语、强势的掌控交织在一起,撕扯着她的神经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十几分钟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车子猛地一震,冲上了一条相对平坦的土路,颠簸稍减。陆沉舟似乎松了口气,但紧绷的下颌线并未放松。他一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伸向后座,摸索了片刻,扯过一件皱巴巴的、同样湿透的西装外套,看也没看,直接扔到她身上。

“披上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浓浓的鼻音,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。

带着他体温和淡淡血腥气的外套落在身上,微弱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冰冷的皮肤,顾微微浑身一颤,下意识地想甩开,可身体却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,僵硬得无法动弹。她咬紧牙关,没有动,也没有说话,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。

陆沉舟也没有再说话,只是将暖风开到最大。沉闷的热风夹杂着尘土和机油味在车厢内循环,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和死寂。

车子最终在一片靠近海边、看起来像是废弃渔港的荒僻地带停下。周围是几栋黑黢黢、破败不堪的木板房,在暴雨中摇摇欲坠。陆沉舟熄了火,雨声和海浪声瞬间清晰起来,狂暴地拍打着耳膜。

“下车。”他推开车门,冷风和雨水瞬间灌入。

顾微微一动不动,仿佛没听见。

陆沉舟绕到她这边,拉开车门,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。他伸手,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了出来,动作不算温柔,甚至有些粗暴,但拽出车厢后,却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风雨,将她半拖半抱地带向最近的一间木板房。

木板房没有锁,一推就开。里面漆黑一片,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霉味。陆沉舟摸索着点燃了墙上一个废弃的煤油灯,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。屋里空空荡荡,只有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渔网和木箱,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干涸的泥浆。

“在这里等着,别出去,也别开灯。”陆沉舟将她推进屋,声音低沉急促。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内,目光锐利如鹰,确认没有危险后,转身就要离开。

“你去哪?”顾微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,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。问完她就后悔了,死死咬住了下唇。

陆沉舟脚步一顿,没有回头,背对着她,湿透的衬衫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脊,勾勒出紧绷的线条。“处理痕迹,看看有没有尾巴跟来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,“如果……半小时后我没回来,你沿着海边往东走,大概两公里有个小码头,天亮后应该会有渔船。想办法离开陵水,回b市,找你父亲,告诉他一切。”

顾微微的心脏猛地一缩,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?交代后事?难道……追兵比想象的更可怕?他会……

没等她再问,陆沉舟已经闪身出了门,身影迅速没入狂暴的雨夜中,消失不见。破旧的木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

顾微微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,陆沉舟那件湿透的西装从她肩头滑落。她呆呆地看着那扇晃动的门,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雨声,浑身冰冷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恐惧、茫然、愤怒、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尖锐的担忧,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。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,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,扭曲而孤独。她竖起耳朵,努力分辨着外面的声音,除了风雨和海浪,什么也听不见。陆沉舟会不会出事?那些黑衣人会不会追来?他说的“处理痕迹”是什么意思?他会不会……再也回不来了?

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。不!她猛地摇头,想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。他那么厉害,身手那么好,一定不会有事……可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?是因为救她……如果他真的死了……

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,比之前被绑架、被欺骗时更甚。她忽然发现,尽管恨他、怨他、气他,可她从未想过他真的会死,会消失。那个强势的、冰冷的、掌控一切的陆沉舟,怎么会死呢?

就在她心神俱裂、几乎要冲出这间破屋子时,木门被猛地推开,一道湿淋淋的身影裹挟着风雨冲了进来,反手迅速关上门,用身体死死抵住。

是陆沉舟!

他回来了!顾微微的心脏骤然落地,随即又提得更高。他看起来比刚才更狼狈,额角的伤口又裂开了,鲜血混着雨水流了满脸,脸色苍白得吓人,嘴唇几乎没有血色。他靠在门板上,剧烈地喘息着,胸膛起伏,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。

“你……”顾微微想问他怎么样了,有没有受伤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硬邦邦的质问,“……处理完了?”

陆沉舟抬起眼,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向她,那里面翻涌着浓重的疲惫,还有一丝如释重负。他点了点头,声音嘶哑:“暂时……甩掉了。车……处理了。”

他说的轻描淡写,但顾微微看到他湿透的裤脚和鞋子上沾满了泥浆,甚至还有暗红色的、疑似血迹的污渍。他到底去做了什么?

陆沉舟没再解释,他走到屋子中间,脱下早已湿透、沾满泥泞的西装外套,随手扔在地上。然后,他开始解衬衫的扣子。

顾微微瞳孔一缩,下意识地别开脸,心跳漏了一拍。

陆沉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,他迅速脱下湿透的衬衫,露出精悍的上身。昏黄的灯光下,他肌肉线条流畅结实,但上面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,有陈年的旧疤,也有新鲜的擦伤和淤青,在左侧肋下,一道狰狞的、皮肉翻卷的伤口正在渗血,显然是被利器所伤,而且就是刚刚添的新伤!

顾微微的呼吸一滞,再也顾不得什么,猛地转回头,眼睛死死盯住那道伤口,声音发颤:“你受伤了?!”

陆沉舟像是没听到,他从扔在地上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防水的小急救包——这显然是他常备的东西——动作熟练地打开,取出消毒水、纱布和绷带。他咬开消毒水瓶盖,看也没看,直接将冰凉的液体倒在伤口上。

“嘶——”他闷哼一声,额头青筋暴起,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,混合着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。但他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,快速用纱布按住伤口,另一只手熟练地开始缠绕绷带。整个过程,他眉头都没皱一下,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。

顾微微看着他苍白的脸、紧抿的唇、和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自我处理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那些恨、那些怨、那些委屈,在这一刻,突然变得那么苍白无力。她想起他刚才在雨中的搏杀,想起他不要命地冲过来救她,想起他说的“动心”和“最后能为你做的事”……

“我帮你。”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,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,走到他面前。

陆沉舟缠绷带的动作一顿,抬眼看她,眸色深不见底,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他没有拒绝,只是沉默地将剩下的绷带递给她。

顾微微接过绷带,手指冰凉,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,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。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绕到他身后,帮他继续包扎。伤口比她想象的更深,皮肉外翻,消毒水混着血水,触目惊心。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,好几次都打滑。

“怕血?”陆沉舟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关切?

“不怕。”顾微微咬牙,用力扯紧绷带,打了一个结实的结。做完这一切,她才发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,不知是冷汗还是之前淋的雨。

陆沉舟没再说话,他重新拿起那件湿透的衬衫,想穿上,却被顾微微拦住。

“别穿了,全是湿的,会感染。”她声音有些硬邦邦的,从角落里翻出几块相对干燥的、破旧的帆布,扔给他,“擦擦,先披着这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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